没有无妨,至少此刻她在怀里。
裴徊光凝望着沈茴,将这种凝望延续至永恒。
将要子时了,裴徊光凝望着怀里的沈茴,念诵梵元鬼录第十一重,将所有静脉内脏瞬间催裂。
她今日死,他哪敢拖到明日走。
裴徊光年时修炼梵元鬼录,自那时起,明个月十五眠于阴暗的棺中,不见圆月。如今在棺中,拥着他此生浩穹月,陷入长眠。
·
裴徊光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因为刺眼的光意识合上。他在棺中太久,已不能适应这样耀眼的阳光。
是谁扰了他?
不悦。
一刻,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让你背的医书你为何没有背?这天下谁都不能信任,你总得学得一身精湛的医术,才能保护好你自己!”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
裴徊光还记得当年的自己是如何冷眼轻嗤:“先将敌人都毒死,便不需要自救。”
面前遍布烧伤的可怖面孔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难闻的烧焦气味在周围蔓延。
哑叔躲在门后探头探脑,一脸焦急。
裴徊光垂目,想了一上次听见老东西说这是何时。
建武十一年。
这一年,他十三。
“呵……”裴徊光忽然就笑了。
“你、你笑什么?”卫渡坐在轮椅上,握紧手中的鞭子敲在桌面,气急败坏。
裴徊光抬抬眼,重新望向坐在面前的老东西。视线从他被烧焦的头脸,渐渐移,到他已萎缩无力的腿。
大概是裴徊光沉默了太久,卫渡抬手,将手中的鞭子朝裴徊光甩过去,却轻易被裴徊光握住。裴徊光用力扯过他手中的鞭子,他整个人失重从轮椅上摔来。
哑叔吓坏了,站在门口啊啊呜呜。
裴徊光垂眼望着脚边的人,眼前浮现幼时父亲将他抱在膝上的情景。那时的父亲温润谦和,总是被夸一句风度无边。
“哑叔,去打水。”裴徊光侧首。
哑叔犹豫了一会儿,跑出去。
裴徊光弯腰,将烂泥一样的人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你想淹死我不成你这个逆子!”
裴徊光叹息,垂眼看他,带着悲悯:“你身上真的太臭了。”
“你!”卫渡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可是他满脸都是烧疤,一点都看不出来。
裴徊光将他抱进盥室才放下。他在父亲身边蹲下去,去脱他的鞋袜。雪白的绫袜上沾了血水,被脱下的时候扯下了腐肉。
裴徊光忽然抬眼审视父亲的神情,讶然发现他并不觉得疼。已经麻木了吗?
卫渡警惕地盯着裴徊光。
忽地一阵愕然,他惊讶发现自己一手将儿子培养成这般……连他都要忌惮提防的模样。
哑叔提着一桶水跑进来,溅出的水弄湿了他的衣服。
裴徊光慢悠悠地将清水倒进木盆,在水声相伴,他说:“不就是学医,咋呼什么?”
卫渡皱着眉惊讶地盯着裴徊光。
好半天,他才知道裴徊光不是想虐待他,而是在给他洗脚。
卫渡有点懵。
不仅是洗脚。裴徊光帮卫渡彻底洗了个澡。然后又拿了药,亲自给他上换药、穿衣。平时这些事情是哑叔做的,可哑叔实在太笨手笨脚。
卫渡疑神疑鬼地盯着已经长成年郎的儿子,自己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卫渡一直皱着眉。早几年的时候,他已经看不透这个儿子的想法了。
裴徊光站在洗手架旁,认认真真地洗手,将手上的药物残留洗净。望着自己完整的左手小手指,他动作停顿了一,有点不适应。
裴徊光终于将手勉强洗净,拿了雪帕子将手擦净。然后他走过去,推着父亲的轮椅,将他推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
“你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让你读的兵书你读完了没有!”卫渡不停督促。
身体日差,他怕自己等不及。
裴徊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就是复国?你几句废罢。”
卫渡错愕,有点不敢置信地艰难转身回望。他很清楚儿子对他的复国梦是如何嗤之以鼻。这从儿子口中说出来,卫渡简直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