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源站在院子里,朝开着的窗户朝里张望。见他如此,俞湛便知道前头又来了患者。他说:“表兄先歇着,我往前面去一趟。”
“元澄。”齐玥拉住俞湛的手腕,“你真的不愿意帮帮哥哥吗?”
他微笑着,眉宇间带着几分和俞湛相似的温润。
俞湛从开着的窗户望向远处山峦上的积雪,说:“她掌权,会比你做得更好。”
俞湛挣开齐玥的手,往前面去。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发着高烧,自己过来的。俞湛蹲下来,夸夸她的勇敢,再牵着她的小手往里面走,给她开药。
国泰民安的盛世心本就埋在每一个人心底深处。俞湛身为医者,医者仁心,更盼着天下人人人康健无恙,小病小疾无需为诊金烦扰。更不会只是因为小小的风寒,横尸荒野。
表兄让他照看丁千柔,他帮了。让他给丁千柔送书信,他也帮了。至于丁千柔故意拉大皇子下水溺毙之后,他不会再做送信人,不会再管丁千柔的死活。
表兄让他送信给苏翰采,他帮了。至于后来苏翰采选择辅佐幼帝,表兄让他送苏翰采一味毒,他是万万不能做的。他的这双手,只救人,不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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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是一年的最后一天。甭管这一年走了多少地方,总要在这一日归家,一同守岁。
过了今晚的夜宴,明天大年初一,就是齐煜正式的登基大典。
沈茴穿上黑金凤袍,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裴徊光为她挽发。裴徊光长指握着犀角梳,慢条斯理地给沈茴梳发。枯燥的动作,他却做得饶有趣味,目光随着手中的梳子从上到下一次次顺过沈茴的乌发。
沈茴从铜镜里望向身后的裴徊光,莫名觉得裴徊光最近的心情……好像没什么心情一样。
分明他以前也是无喜无怒,总是面无表情。可是沈茴还是隐约觉得他最近不大对劲。
沈茴被外面的炮竹声拉回思绪,她从铜镜望着裴徊光,道:“虽然今日守岁宴很热闹,可我还是宁愿和家人们围在一起过。”
裴徊光“嗯”了一声,随口道:“人之常情。”
沈茴弯唇:“子女长大总要离家,幸好有你相伴。有你相伴,便不那么遗憾,亦不觉得夜宴烦吵。年年岁岁,都有你相伴才好。”
裴徊光抬起眼睛望向铜镜中盛装的沈茴,他俯下身来,凑到沈茴耳侧,转过脸近距离凝望着沈茴,低声道:“别说情话,省得咱家忍不住将太后身上这身凤袍扒了。”
沈茴转脸望过来。两个人离得那样近。沈茴只是轻轻略抬下巴,便将柔软的轻吻落在裴徊光的唇角。然后用噙着少女调皮的目光挑衅般地含笑望着他。
裴徊光长指轻抚着沈茴搭垂的长发,长指慢慢转移,掌心抵着她的后脑,然后去亲吻她涂满口脂的红唇,将带着点蔷薇香气的唇脂碾磨在两人唇齿之间。
他不知前路,好似失了存在的意义。竟唯有在沈茴身边,因尝到那一点温度,才得知自己还活着。
沉月在外面叩门,沈茴慌忙推开裴徊光,急急开口让沉月稍等一会儿。她扭头望向铜镜,看见鲜红口脂晕开在唇边,然后冲裴徊光张牙舞爪地呲牙凶他。
裴徊光笑笑,用指腹蹭一点自己唇上的香软,瞥一眼指腹上粘的红痕,拿了湿帕子先给沈茴擦拭干净,才慢悠悠地清理自己的唇。
沉月带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沉月身后,见了沈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笨拙地行礼。
沈茴朝她招手:“松儿,到这儿来。”
松儿望着沈茴温柔的笑脸,忽然一点都不害怕了。原来太后并不是很凶很厉害的人,笑起来那样好看那样甜美。她也慢慢扯起唇角笑起来,朝沈茴走过去,将自己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搭在沈茴的手心。
松儿是蔓生的妹妹,也是蔓生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蔓生因护她而丧命,沈茴打算将松儿放在身边,看着她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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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坐满了各地赶来的亲王侯爵皇亲国戚,还有朝中高品阶的大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多年不入京的玥王竟也到了。
在新帝登基的前一日到京赴宴,含着什么心思,谁都能一眼看透。新帝年幼,且曾被怀疑过血统。如今他这样小的年纪坐在龙椅上,奏折都是太后在批阅。古往今来,朝臣总是对女人掌权不满的。
太后和小皇帝还没到。在座的人谈笑说话,偶又三三俩俩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人人都猜,忽然至京的玥王恐怕要带着这些赴京的皇亲国戚阻止太后上朝,更甚至夺位篡权。
“我觉得明儿个的登基大典会不太平。”
“明天?依我看,玥王这带着皇亲国戚兴师动众而来,说不定今晚就要有所动作,等明儿个的登基大典取而代之……”
几个朝臣聚在一起,压低声音商讨着。有人忽然叹了口气。
“唉。说到底,还不是看司礼监的意思?”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沉默下来。
半晌,才有人再开口:“在关凌时,掌印可不怎么管朝政,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幼帝总是更好操控些。要我说,掌印应当会支持小皇帝。”
“不过……小太后管的事儿太多了,她又是沈家人,掌印未必会留她再掌权。”
“说的是啊。”
“小太后倒是个聪明人。这段时日理政可是半点差错也无。那些个老臣想法子使绊子竟都没得逞。唉,可惜是个女儿身……”
“若是小皇帝养在她身边,日后能如她这般,也是幸事了。”
宫人禀告陛下和太后到了,所有人都停了小声议论起身离席,俯身跪地,高呼万岁与千岁。
沈茴牵着齐煜缓步穿过整个宴厅,长长的凤袍裙摆曳于身后。两个人在上首入座,齐煜有模有样地大声说:“众爱卿平身。”
沈茴侧过脸,满意地含笑望着她。
“今日是除夕夜,众爱卿可随意些。”沈茴说道。
所有人起身重新入座。乐师回到座位,继续奏乐,开始舞剑表演。这些表演者并非舞者,而是从羽林军中挑选的人,尽全力表现自己的剑法。席间众人都会他们的剑法所吸引,欣赏着如云流水般的剑舞。
表演完毕,到底是军人出身,行礼的动作也整齐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