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也是不能放松歇息的一天。而且还要很早起来。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她回到浩穹楼之后, 收拾准备之后, 就要再来这里。
沈茴侧转过头,望向裴徊光, 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沈茴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裴徊光视线下移, 落在沈茴染着鲜红甲脂的手指头尖儿, 说:“娘娘的手还是干干净净的好看些, 以后不要染这些东西。”
他从龙椅里缓缓起身, 将小臂递给沈茴,让她搭。一如,两个人刚刚接触的那段时日。
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沈茴将手心实实压在裴徊光的小臂上,拖着湿重的凤袍,一步一步往前走,穿过金碧辉煌的大殿。
“阿茴……”裴徊光忽然唤了她一声,声音很轻很轻。
沈茴转过头望向身侧的他,裴徊光目视前方,唇线抿着,好像刚刚只是沈茴的错觉,他什么也不曾说。
沈茴收回视线,望着前方盘龙卧云的鎏金重门,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徊光。”沈茴忽然开口,语气坚定,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这次换裴徊光侧首望向沈茴的侧脸,她目视前方,唇角轻轻勾着一点笑。
两个人终于走到厚重的殿门前,沈茴慢慢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裴徊光,安静地等待着。
外面隐隐还能听见羽林军的马蹄声,还有朝臣说话的声音。那些臣子还没有离开,有的拉着自己家的女眷询问之前殿内的情景,有的臣子三五个聚在一起低声相商。
隔着一道厚厚的殿门,外面能听清的、不能听清的声音越发显得杂乱。
“齐煜会被带离娘娘身边。”裴徊光面无表情地垂眼开口,不去看沈茴。
“好。”沈茴的回答一点犹豫都没有。
裴徊光有些意外,转眸望向她,望见沈茴噙着笑的明眸里一片温柔。沈茴踮起脚尖来,凑到裴徊光面前,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说:“劳烦掌印大人帮哀家推门?”
她的唇很凉,不是平日的温度。
裴徊光抬手推门,两扇门朝着两侧缓缓打开,沉重的殿门发出闷闷的声响来。
殿外的人不由自主抬眸望过来。
外面小声议论的臣子们总是不得不谈起裴徊光的态度,如今总算再次见到了裴徊光出现。
沈茴轻轻舒出一口气,将手搭在裴徊光的小臂上,缓步往前走。无视落在她与裴徊光两个人身上的目光,沈茴神色如常地朝凤辇走去。一直走到凤辇旁边才停下来,由着裴徊光扶着坐进凤辇里。
在所有人的审视下,沈茴刚坐下来,便转头望向裴徊光,开口:“掌印随哀家去一趟浩穹楼。”
她语调缓慢,吐字清晰,被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人的目光不停在沈茴和裴徊光两个人身上换来换去。明明不过片刻之间,却好似过了很久,裴徊光开口:“起驾。”
凤辇被抬起,朝着浩穹楼走去。裴徊光亦跟在凤辇之侧。
·
浩穹楼里的人都忙碌着,就连今日没去金露殿的灿珠也没闲着。她听小太监说沈茴淋了雨,也没等沈茴回来,已经先将驱寒的汤药熬好了。
沈茴的凤辇回到浩穹楼。沈茴缓缓探出手来,搭在裴徊光递来的小臂上,走下凤辇,由裴徊光扶着进楼。
刚刚走上二楼,裴徊光弯腰,直接将沈茴抱起来,快步往楼上走,一直将她抱进寝殿里。
灿珠将宫人都遣了,赶忙捧着驱寒药快步朝坐在美人榻上的沈茴走去,
沈茴视线落在灿珠行动不便的身体,蹙眉说:“你慢些走!”
灿珠没当回事,仍旧是迈着很快的步子,一边朝沈茴走过去,一边语速很快地说:“盥室都准备好了,热的夜宵也备好了。娘娘先喝一点驱寒的汤药。”
沈茴双手捧着药碗。汤药的热隔着瓷碗递到沈茴的手心,冷得不行的沈茴立刻舒服地“唔”了一声,立刻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裴徊光拿了件厚厚的外衣裹在沈茴的身上,只待她喝了药,立刻带她去盥室泡热水澡。
沈茴刚喝了几口驱寒汤药,停下来,对灿珠说:“再去端一碗来给掌印。”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瞥她一眼。灿珠也愣了一下,才点头说好,转身往外走。
沈茴又叫住她,让她吩咐下面的小宫女多煮些驱寒汤药,给所有宫人都准备一碗。她还吩咐灿珠不要自己做,让下面的人去做。
等灿珠出去,裴徊光望着大口大口喝药的沈茴,说:“即使是十五,咱家也不会像娘娘这样娇贵。不喝。”
沈茴没说话,她抬手攥着裴徊光潮湿的衣襟,拉着他弯下腰来,然后她仰起脸去吻他,将口中含着的一大口驱寒药尽数送进裴徊光口中。
第一丝苦药入口,裴徊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将沈茴推开,沈茴反倒手心压着他的后颈,强硬地喂给他。
没多大的力气。可是,倒像是她使出的全部力气。
沈茴松开裴徊光,将手里那碗还剩了一点的汤药塞进裴徊光手里。她听见了沉月和平盛的声音,她坐直身体,提升让他们进来。
沉月怀里抱着一个小册子,知沈茴的身体扛不住,言简意赅地禀话:“都按照娘娘的吩咐将今日殿内所有人的反应记下了。”
沈茴点头,懒倦地吩咐:“派人盯着一切流言。格外盯着今日冲上去弑君的女眷们回家之后如何被家人对待。”
“都提前吩咐了。”沉月语气有些焦急,“娘娘宽心!”
平盛也不似往常多话,只说:“娘娘所料不错,的确有臣子想趁夜离开关凌。周将军已经提前守着城门,他们出不去。”
周将军,既周显道。贤贵妃的兄长,也是真正掌管羽林军的人。今日之所以是周显知带着羽林军进宫,正是因为周显道有更重要的事情。
裴徊光垂着眼睛,望着手里捧着的药碗,听着这两个人的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