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尊贵的妃子们和内宦撕扯在一起。你擒住我抢了我的剑,我便死死抱着你的腰, 阻止你去拦截别的姐妹。
各种身份的人混在一起。没有尊卑身份,甚至也不分性别。
乱七八糟。
裴徊光不过随意地扫了一眼,就将目光落在远处的沈茴身上, 对上她正望过来的目光。
裴徊光出现的那一刻, 整个大殿瞬间诡异地静下来。对裴徊光的恐惧好像埋在骨血里。到了这一刻, 似乎只要裴徊光出现,他们心里开始畏惧,担忧这孤注一掷的一切会毁于一旦。
皇帝一大清早给自己的夫人排队买包子的时候,被东厂的人抓去拎到龙椅上。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不是吗?
裴徊光,会让他们成功地杀了皇帝吗?
片刻的死寂之后,圆满咽了口唾沫,朝冲在前面的团圆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继续啊!”
所有人好像在这一刻都回过神来,静止的画面重新疯狂起来。继续着大逆不道的弑君之举!
这些人,有些提前知道了沈茴的计划,提心吊胆地准备着。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提前什么都不知道,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惊愕、观望,再到参与进去。
皇帝身上已经有了几个血窟窿,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理由停止?即使裴徊光来阻止,即使今日这里血流成河一个人也活不下去,已看见了希望的人们,也要继续飞蛾扑火!
皇帝惊呼连连,从岑高杰和聆疾身后跑出来,他用颤抖的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腹部,在几个内宦的掩护下,脚步踉踉跄跄地裴徊光奔过去。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抓住这千万分之一可能的生的机会!
他不想死啊!这皇帝,他还没当够啊!
不知道从哪里砸过来花瓶,砸在皇帝的头上,顿时头皮裂开,鲜血汩汩淌下来。皇帝脚步一虚,跌倒在地。跌倒了,他也没力气站起来,像条丧家之犬般,朝裴徊光努力地爬。
裴徊光还陷在被这疯雨浇透的烦躁里。他将蓑帽递给身边的伏鸦,面无表情地缓步往前走。
沈茴凝在裴徊光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她望了一眼朝裴徊光爬过去的皇帝,忽然松开蔓生,快步往前走。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乃至拖着繁复厚重的凤袍奔跑起来。
“给我!”经过沈鸣玉的身边,沈茴拿了沈鸣玉手中的那把剑。
剑很重,她努力握紧。
终于,在皇帝爬到裴徊光面前时,沈茴赶到了。跑过整个大殿,让她发白的脸色有了红晕,连气息也在加重。
终于爬到裴徊光面前的皇帝似有所感,艰难到转过身,望向沈茴。
沈茴盯着裴徊光的眼睛,双手用力握紧手中的剑,狠狠地朝皇帝的胸膛刺下去。
剑尖刺进皇帝的胸膛,卡在那里。
沈茴再用力,使尽全力地往下刺。随着沈茴单腿跪下的动作,整支剑身彻底刺进皇帝胸膛,穿体而出。
裴徊光瞥了一眼瞳仁睁大的皇帝,很想告诉沈茴她刺偏了。不过皇帝身上的伤太多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早就让他失血过多。就算这一剑刺偏了,也活不了了。
沈茴抬起脸来,望着裴徊光,目光一寸不移。
狼藉一片的大殿内,闹剧好像画上了句号,所有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都望了过来。
明明是自己希望的画面,可是又那样不真实。
真的……死了吗?
真的吗?
伏鸦赶忙蹲下查看,愣了一下,才说:“死了。”
裴徊光瞧着沈茴望过来的沉静眸子,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死就死了吧。”
沈茴闭了下眼睛。
大殿内,前一刻还铆足了劲的人们,好像顷刻间被抽走了力气,无力地瘫坐在地,怔怔望着没有了知觉的皇帝。
不仅是殿内的人有种不真实感。沈茴也有。她很快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瞪圆了眼睛的皇帝。听说人受了剑伤,剑堵在伤口里人还会有一口气,若将剑拔出来,才会真正血流不止。
她慢慢站起身来,用力将皇帝尸体里剑身拔出。
鲜血汩汩疯涌。有两滴,溅落在沈茴脸颊。
无数鲜血从皇帝的尸体里涌出来,慢慢在他身下洇出一大滩血。
裴徊光将身上的蓑衣也解了下来,递给伏鸦。他拿出雪白的帕子,动作慢条斯理地擦去沈茴脸上的那两滴血。
他身上淋透了,抚在沈茴脸颊上的帕子也带着丝外面暴雨的湿气。
裴徊光瞥着沈茴此时的模样,觉得她偏执的样子像只奋力战斗的小野兽。
啧,怪好看的。
他笑笑,说:“咱家只是忽然想去金露殿瞧瞧,娘娘随意。”
沈茴松了口气。
因,裴徊光没有阻止,皇帝真的死了。
也因,裴徊光没有亲自动手,他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不想亲手杀齐家人。
裴徊光放下了手,无所谓满殿人望向他的目光,越过沈茴,缓步往前走。这里是金露殿的偏殿,一直往前走,穿过南门,就到了皇帝上早朝的金露殿。
虽来前不是想去金露殿,可此刻,裴徊光倒也忽然来了兴致,想去金露殿瞧瞧,瞧瞧他小时候顽皮在龙椅上刻的小乌龟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