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骆菀向后退回去。
沈茴将车窗前的垂帘放下来。坐在前面的阿胖粗沉的一声“驾”,拉车的两匹马奔跑起来。
沈家人和萧家两位公子站在院门口,望着马车逐渐走远。
沈夫人皱着眉,终于说出疑惑:“那两个人,一个瘦成麻杆似的,一个肥胖若个球。当真靠谱?”
这不仅是她的疑惑,也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主主仆仆们,很多人心中的疑问。
“祖母,我听说过这两个人!他们是东厂调到姑姑身边做事的!本事很大哩!”沈鸣玉说。
“也是,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沈夫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一家人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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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老太太拉着沈茴的手说话。两个人说的都是最寻常的家常,大多都是老太太询问,沈茴乖巧地回答。
沈茴一边与姥姥说话,一边将走前骆菀递给她的糖盒打开,拿出里面的莲子糖来吃。糖块入口,沈茴便知是嫂嫂今天刚做好的糖!
口中的莲子糖化尽了,沈茴又拿了一块莲子糖放进口中。
老太太轻咳了一声,冲沈茴使了个眼色,眼角的余光扫向坐在两个人对面的裴徊光。
沈茴与姥姥闲话家常时,裴徊光一直神色淡漠地坐在对面,好似在听两个人谈话,又好像什么也没听,事不关己,神游世外。
因是车里,他也没戴面具。黑色的面具被他随手放在一旁。
沈茴愣了一下,才推开小瓷盒的盖子,取出一块雪白的莲子糖,朝裴徊光递过去:“喏。好吃的。”
裴徊光抬抬眼,瞥过来。漠然的神色忽然染上几分温润和善。他将糖接过来放进口中,语气温缓:“很甜。”
老太太在沈茴的腿上拧了一把,待沈茴转过脸,她凑过去在沈茴耳边低声说:“这就对了!别连两块糖都舍不得。”
沈茴嘟嘟嘴,没说话,只是又拿了一块糖,慢吞吞地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她又偷偷抬起眼睛,望向坐在对面的裴徊光。没想到他正望着她。忽然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了一瞬,沈茴飞快将目光移回来。
她推开小糖盒的盖子,又捏了一块糖来吃。
老太太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笑了。半晌,她心里倒是觉得有点遗憾,又无声轻叹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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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河边,这里果然热热闹闹。
因为举国守孝,这里的热闹也遮掩起来。比如飘满水面的河灯与飘在夜幕中的孔明灯都不是往年的红色,大部分换上了浅浅的黄色。出门玩闹的姑娘和孩童们,衣衫也都是素色。
沈茴倒是觉得,在火光的飘曳相伴下,这种黄色,更加温柔。
下了马车,沈茴戴上了面纱,裴徊光也不情不愿地将那黑色的面具戴上了。沈茴与姥姥手挽手往前走。裴徊光走在沈茴另一侧。阿瘦落后几步跟在后面。至于阿胖,他并没有跟过来,而是守在马车那儿。
“已经好些年没有出门瞧热闹了。”老太太感慨。
沈茴望着姥姥满头华发,心里一酸。她温柔笑着,说:“那以后蔻蔻多陪姥姥出来逛逛。”
老太太笑笑,没接话。她知道她的蔻蔻有这份心,可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了,陷在深宫里。连出门都十分不易,今日出来也要尽量遮掩,还哪有那么多以后一起出来闲逛的机会?
老太太年岁大了,走了没多久,就觉得累得慌。沈茴瞧出来了,扶着姥姥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歇歇。
河边有很多这样的石头,都是人为搬过来的,供人暂歇之用。
今夜热闹,处处都是人。沈茴挑选的这地方,因为路边高悬的灯笼照不到,有些暗,所以没什么人。
阿瘦见人在这里坐下暂歇,赶忙买了两个很大的花灯,摆在沈茴脚边,以供照明之用。
老太太看了一会儿远处热闹追逐的人群,有些感慨地说:“这些年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也就能在一些节日时出门热闹热闹。”
沈茴顺着姥姥的目光望向远处,眉眼间慢慢浮现笑容。她说:“好日子会越来越多的。”
老太太却叹了口气。她想起今日临出门时,瞥见女婿一瘸一拐的身影,想起沈家不得善终的几个孩子。伤感忽然就涌上了心头,与伤感同时涌上来的情绪,还有怨愤。
她说:“这样的世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沈茴一怔,转头望向姥姥。她瞬间了然,姥姥定然是想起了两个姐姐还有二哥哥。
万家灯火,热闹一片,偏偏失去的人再也不能回来。
沈茴抿着唇,心里也有些伤感起来。可是她很快缓过来,去笑着拉姥姥的手,用软软的嗓子去喊“姥姥”,向姥姥撒撒娇,哄老人家开心。
“今上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老太太心头发酸,“怎么舍得逼你长姐从城墙上跳下去?人人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你长姐可是他原配的发妻啊!”
“姥姥,咱们不说这些……”沈茴宽慰。
“好,就算情势所迫,他怎么就黑心到把你二姐强抢进宫中日夜虐待!在大婚之日强进宫去,这是人的所作所为吗?他是个人吗!”
沈茴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劝。
老太太想起旧事,心里发苦。
“还有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裴徊光,更是个该杀千刀的东西!”
沈茴一怔,立刻抬起头望向裴徊光。
她和姥姥一起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而裴徊光却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望着河面上飘的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