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日,他有心结束和灿珠的关系。反正她在皇后身边做事,再不会轻易被人欺负。正好那阵子,他有心不再在掌印身边照顾起居,想要到外面闯一闯,开始领东厂派出的差事。他出宫去为掌印办差,最后追杀一个叫陈依依的姑娘时,中了箭伤。彼时,他是泄气的。觉得自己当真是没有用的废物。
可他不服气。
他不愿意再做一个端茶倒水递帕子的内宦。箭伤很重,他只能抹了一层又一层的止血药,再用纱布一层又一层紧紧地缠住,一刻也不敢耽误,回到掌印面前领罪。
是他没有办好差事,什么样的责罚,他都认。
可心里的沮丧和失败感也是真实存在的。他颓然从楼上走下来,正好遇见陪皇后娘娘过来的灿珠。
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定,断掉和灿珠的关系。
可是那一刻,他喊住了她。
“灿珠。”
轻轻的一声,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意外。
他望着灿珠,从她的眼睛里也看见了惊讶。她还在生气呢,低低地轻哼了一声,责怪她:“叫姐姐做什么?”
王来忽然就走过来,将灿珠抱在怀里,紧紧地箍着她。
“你怎么了?”灿珠惊讶地问他。语气里满满都是紧张,好似两个人这段时间的冷战都不存在了。
王来咽下一声哽咽,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他怕自己再停留下来,会失态地红了眼角,也怕胸口的箭伤让他支撑不下去,在她面前昏过去。
——已经那样低贱了,怎么还敢在她面前连站立都不能。
当日他去东厂领了罚。伏鸦阴阳怪气地嘲讽他几句,下手的时候到底念在他是掌印的干儿子,只是剁了他三根手指。
除夕夜,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养伤。
小太监送了饭过来,可是他根本连下床都不想。就连喘息都会扯动胸口上的箭伤。
灿珠忽然过来。
他看她一眼,想将她赶走,想着除夕夜,她也没有家人,到底是什么都没说。灿珠坐在床边,一边嘴里不闲着许许多多地骂他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一边喂他喝水、吃饭。
王来不吭声,听着她的责骂,一口一口吃她送过来的东西。王来向来喜欢灿珠的声音,她声音并非软糯甜音,而是脆生生的调子,而且说话的语速特别快。
王来觉得,她骂人真好看。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后来她解开他披在身上的衣服,将被血污染透的纱布一层层揭开,给他上药。
到这里,也很正常。
再后来,外面爆竹烟花声不断。灿珠打着哈欠躺在他身边睡着了。可她睡了没多久,就开始吭吭唧唧地喊难受。
王来看着灿珠泛红的脸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个阉人罢了。
她哭着蹭过来拥抱他亲吻他,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这不是灿珠第一次来亲吻他,以前他大多时候都会避开,这一次她这个样子,他怎么避开?他忍着眼底的湿意,回应她。甚至准许她来解他的衣服。
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能好受一些,我怎么都可以。
直到现在,王来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都软绵绵的玩意儿那一日会有了反应。他更不明白,被割空的子孙袋为什么会让灿珠有了身孕。
复阳。
这词儿,在宫里做事的小太监都不陌生。平日里大家私下里玩笑,偶尔会说到“假使有朝一日复阳……”,分明是极其少见的情况,王来没有想到有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王来缓慢地躺下来,目光虚空地望着屋顶。他将那串灿珠忘记带走的手串放在胸口,压在心脏的位置。
时间缓缓流淌。
静默躺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的王来忽然猛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
灿珠回去之后没多久,团圆就来喊她:“灿珠姐姐可回来啦。娘娘下午还寻你来着。她让你回来之后得空过去一趟。”
团圆在“得空”这个词上咬得格外重一些。这是沈茴的原话,团圆觉得沈茴这次用的奇怪,转达的时候也不敢略过这次,着重提了一下。
灿珠哭过,脸色不太好看。她去洗了把脸,才去见沈茴。
沈茴坐在书房里。桌子上摆着她最感兴趣的志怪故事,可是她一眼也看不进去,望着桌子上的花瓶发怔。
“娘娘,您找我。”灿珠福了福,直起身朝沈茴走过来,脸上带着笑。
沈茴望着灿珠逐步走近。她先打量灿珠的神情,再视线下移在灿珠的肚子上扫了一眼,重新望着她的脸,说:“你哭过了?”
虽然洗了把脸,也不能遮住灿珠哭红的眼睛。灿珠也不隐瞒,她点点头,说:“娘娘,奴婢有事来求您。”
终于要主动对她说了吗?沈茴稍微坐正一些,语气有些急地说:“你说!”
“其实……娘娘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奴婢的确有了身孕。”灿珠动作有些尴尬地攥着衣角。毕竟是没出嫁的姑娘,未婚先孕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她低声说:“奴婢来向娘娘讨几个月的假。”
说完,她作势就要跪下。沈茴哪敢让她跪着,立刻扶住她。沈茴拉着灿珠到一旁的软塌坐下,说:“可以给你假,给你身锲永远放你出宫都是可以的,但是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沈茴并不想多问旁人的私事。可若真是那杯她让灿珠喝下去的果子酒引发的坏事,她便不能置身事外。
灿珠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