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岁略沉吟,赶忙悄声快步走开些,吩咐一个恰好路过的小太监去厨房准备酸梅汤。
沈茴看看小白碟里的糕点,再看看坐在她对面的裴徊光。随着小白碟里的糕点越来越少,他却始终是斯文的吃相。实在是看不出他有没有吃饱……但是……
“掌印,等我们午憩醒后再吃吧。”沈茴急急又补了一句,“说不定到时候我也想吃呢。”
“府里瓜果糕点还不至于供应不上娘娘。”裴徊光说。
二十六块糕点,一块不剩。
沈茴望着空了的四个小白碟,有些情绪在心里慢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知道她送了亲手做的糕点过来,他会吃的。可是她没有想到裴徊光会将这些糕点都吃了——在她说了一块糕点一千两之后。
沈茴伸出手指头,用指腹压在小白碟里灯盏糕的碎屑上,沾一点灯盏糕的碎屑,放进口中吃。
又咸又硬。
嗯,她知道的。她来前尝过的。其实她做了七八种糕点,勉勉强强在那些糕点里选了这四种。沈茴后悔了。分明灯盏糕也应该刷下去。
她说:“虽然这次没做好。可是下次会进步的,一次比一次进步,总有一天我也能做出像御膳房的厨子那样美味的糕点来。一年不行,就十年。到时候再做给掌印吃。”
一阵风吹来,吹落一片粉色的海棠花瓣,落在沈茴柔软的云鬓间。裴徊光瞥着那片海棠花瓣,说:“啧。娘娘还是早些进益为妙。十年后,咱家是不是还活着都未知。”
裴徊光拉过沈茴的手,用雪帕子给她擦了擦刚刚沾过灯盏糕的手指头,然后又将这方雪帕子折了折,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嘴。
他将帕子放下,起身拉起沈茴,说:“走吧。去楼上午憩。”
两个人从这里往前面去,要经过一大片海棠,两个人就在海棠林里散步了一阵。午后的风是暖的,带着海棠花的芬芳。暖风迎面抚在脸颊,沈茴整个身体被暖着,十分舒适。
然而这种暖风,却让裴徊光很不适。
走出海棠林后,裴徊光顺手捻起落在沈茴云鬓间的那片海棠花瓣,放进口中吃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沈茴每日午后都要睡一会儿。回到楼上的寝屋,沈茴刚在软塌躺下,就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困倦温柔卷来。她转了个身,很快睡着了。
裴徊光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身体越来越不适,并无睡意。他倚坐在软榻一端望着沈茴,等沈茴睡着了,他才俯身,小心翼翼拉过她的左手。一边轻轻拆开她小手指上的白纱布,一边打量着沈茴担心将她吵醒。
白纱布一层层扯下来,露出被烫伤的小手指。
裴徊光慢慢弯下腰,轻轻地、轻轻地吹了吹,又视若珍宝般轻轻落下一吻。
沈茴忽然呜哼一声,侧躺的身子挪动着。
裴徊光一惊,慌张地松了手。他抬眼去看沈茴,见她唇角带笑还在酣眠,才缓缓松了口气。
第114章
萧牧坐在书房里, 正在给沈茴写信。他写了一封又一封。每次写完了一封信,又觉得写得不好,烦恼地将信揉成一团扔开, 再拉来一张信笺, 重新给她写信。
被他揉成纸团的信笺扔满地。
这几日, 他一直都很后悔那一日的莽撞。他思来想去,知道如今的自己根本动不了裴徊光。他从昨天晚上开始想这封信该如何落笔。昨天夜里,他在床榻上想了半夜, 思来想去,一无头绪。后来后半夜他干脆从床榻上爬起来, 来到书房,开始研磨执笔。
如今已经过了第二日的中午, 他还在跟这封写给沈茴的信作斗争。
分明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自小无话不谈,言无禁忌。没有想到到了今日,竟到了提笔要斟酌言词的地步。
萧牧手中握着笔,怔怔望着空白纸笺。
这几日, 沈家西门外,沈茴和裴徊光相拥的样子,魇咒般总是晃在他眼前, 怎么都挥之不去。
天下不公,竟如此苛待她。
她有没有哭?
萧牧知道沈茴一向最勇敢。她应该不会软弱地哭鼻子, 而是顽强地想法子摆脱困境。那么, 她是不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从而去讨好一个阉人?
“讨好”这个词像一把刀子在他心上生生捅出一个血窟窿。
他的表妹不该卑微地去讨好一个人,而是应该被人捧着哄着,好好相待。
萧牧又忍不住去想裴徊光会怎么对待沈茴。
宫中的阉人偷偷寻对食不在少数, 有的小太监是和小宫女搭伴过日子互相取暖,有的阉人却是有了些权势挑中貌美的宫女用“对食”之名,苛待大骂尽情侮辱,以满足其扭曲。
裴徊光?
萧牧握笔的手抖了抖,一滴浓黑的墨汁滴在雪白的信笺上,将白纸然脏了。
裴徊光是什么样的人?死在他手里的人,哪个得了全尸?萧牧只要一想到他的小表妹和裴徊光共处一室,就忍不住心颤。
他,也曾将那些阉人们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吗?
萧牧“啪”的一声掷了笔,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他一动不动呆坐了许久许久,才重新放下手。他将弄脏的信笺拿开,又拿了一张信笺,开始认认真真地写字。
写着他的歉意。
萧牧开始想,他那日的莽撞可否给沈茴带来的麻烦?裴徊光那阴暗的阉人可会因为他的指责,而将怒火迁怒在她身上?
这一回,萧牧很快将这封信写好。待墨痕干透,他然后又从抽屉里取了药,轻轻仔细地涂抹在信笺上。不多时,信笺上的字迹尽数消失不见。他将信笺放在窗台上,让暖风吹一会儿,让信笺上的药水痕迹消息不见,他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信封中。
他起身,却因为一夜未眠,又坐在这里太久,一阵眩晕。他赶忙伸手扶着桌面,待漆黑的视线逐渐又了光亮,眩晕感消失,他快步走出去,去了俞湛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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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俞大夫帮帮忙。”萧牧将攥了一路的信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