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逼仄的安静小巷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两个中年男子,相互搀扶着慌不择路,显然忘了这条小巷是个死胡同。
这两个中年男子是亲兄弟,哥哥断了一条腿,弟弟缺了一只眼。都是在沙场上留下的陈年旧伤。两个人身穿粗布衣,多处打着补丁,显然平时日子贫瘠。
“哥,你踩着我的肩膀翻过墙去!”弟弟说。
“不不不,我缺了一条腿,根本就跑不快。你别管哥了,快跑!”
“哥,我绝对不可能扔下你不管!”
兄弟两个自小感情很好,就连从戎都是一起,在战场上拼命的那几年互相保护,生死与共,兄弟情越来越深。兄弟两个到了这个时候,都不愿意自己逃命,若只能有一个人活命,都希望自己是牺牲的那一个。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第一千二百一十六。”裴徊光念着这两个人的编号,缓步走进小巷。
互相搀扶的兄弟两个,惊惧地抬头,望向出现在小巷口的男人。那人红衣玉带,面无表情的面孔是最高不可攀的仙人貌。
“我们兄弟二人种田度日,平日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交恶,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非要赶尽杀绝!”
“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交恶。”裴徊光啧笑了一声,漆眸深处漾出一抹瑰丽,谪仙似的容貌顷刻间阴恻恻。“不记得了?努力回忆一下罢。”
兄弟二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显然根本不知道裴徊光在说什么。他们使劲儿地回忆,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们在村子里安安分分地过着清贫的日子,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而且面前这样高贵的人,岂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得罪的?
哥哥忽然跪下来,求情:“不管我们无意间做错了什么,你取我一人性命就是,留我弟弟一命!”
“啧啧啧。”裴徊光低声笑起来。他低沉的笑声阴恻恻的,带着瘆人的寒气。
“当真是兄弟情深,让咱家不由想起自己的兄长来。”
兄弟两个人刚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喜悦,瞳孔立刻放大,无声地倒下。
裴徊光挥了挥手,乌鸦群掠过高墙,发了疯似地俯冲下来,拼命啄食着兄弟两个人的尸体。
裴徊光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裴徊光兄弟姐妹很多,嫡亲的兄长只那一个。兄长自幼失去了双腿,被疾病折磨,可他永远对他温柔地笑。
血流成河的宝殿,哥哥从轮椅上跌下来,爬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握紧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那些恶鬼将他们圈起来,哈哈大笑着,那群恶鬼说——
只有杀了自己手足至亲的人,才能出去。他们甚至非常“慷慨”地说:“哈哈哈,不多不多,杀一个就行!”
他跌跌撞撞地趟血走出去,浓稠恶臭的鲜血湿透了他的裤管。
乌鸦飞走了。
裴徊光悲悯地瞥着巷子里残留的骸骨与染血破衣,温柔地笑了。
一共三千七百四十六个人,一个也逃不掉。
若,他还没来得及去取名单上人的性命,那人便死了。那他只好去取其子孙、亲朋的性命,总要有一个人来偿命。
没有将名单上这些人身边的所有人屠尽灭其九族,已是他卫珖最大的慈悲。
裴徊光缓步离开阴暗的小巷,穿过一条又一条街,走进了街市,身边逐渐热闹起来。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孩童的嬉闹。
裴徊光买了串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走进一家成衣店。
店里的绣娘抬眼看见裴徊光,不由愣神,觉得自他进来,昏暗的店内刹时明耀起来。她赶忙迎上去:“公子要买什么?”
“鲛纱心衣。”裴徊光咬着糖葫芦。
绣娘一怔,脸上发红,继而失望——这样俊美隽逸的郎君居然已经成家了。绣娘又红着脸乱想,他的夫人穿上鲛纱心衣一定非常好看,不知这公子意乱情迷时又是怎样醉人的昳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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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天亮之后,沈茴就要跟着裴徊光离开大部队,沉月忧心不已,她与拾星一起,一夜未眠,给沈茴整理行囊。
这个必须带着,那个也必须带着。到最后竟是整理了整整两箱的东西。
“是不是该问问娘娘要不要再带几本话本子?”拾星问。
沉月说:“让娘娘安睡着。明早再问也不迟。”
然而,翌日清晨。沉月轻手轻脚走进寝屋时,沈茴已经不在床榻上,被裴徊光带走了。
沉月身形一晃直接跌坐在地。
“娘娘的药没带,一件换洗衣服没带,连、连月事带都没带!”沉月脸色发白。她在心里算着日子,沈茴的月事已许久没来,若是忽至,娘娘知道去哪里买那东西吗?“不不不……娘娘会买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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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还没睡醒时,就被裴徊光带走,什么也没带。
一间普通的客栈客房里,沈茴坐在床边。她瞪了作画的裴徊光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虽早已猜到了鲛纱心衣应当是薄纱的料子。可真穿到身上,才知其通透之度,和没穿也没什么区别。
裴徊光放下笔,在沈茴身边坐下,拿了画作给她看。
“娘娘瞧瞧咱家的画技可进益了?”
沈茴敷衍地扫了一眼,却不由愣住。
画上的人的确是她,可并不是她此时端坐在床边的模样。画中的她摆出秘戏图里的姿势,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