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垂下眼睛,没再说什么。
灿珠怕她累着,也不敢再拉着她说话了。
沈茴傍晚时又睡去,夜里睡得也沉。接下来几日,她都虚弱地不能下床,不过每日醒着的时候倒是一日比一日多起来。
到了第五日,沈茴已经可以下床稍微走动。
齐煜坐在绣凳上,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好啦?”
沈茴点点头,问:“殿下要在这里读书吗?”
“嗯啊。你这屋子里暖和!”齐煜晃着一双小短腿,挪着屁股转过身,去拿摊在桌上的书来读。他用手指头抠了抠书页,在心里默默嘀咕:她命还挺硬嘿。
沈茴病倒最初虽是因为风寒,如今只是那旧疾折腾她,倒也不怕将风寒的病气传给齐煜,便由着他在这里读书。
小孩子大抵都很难专注读书,没过多久,齐煜就将手里的书册丢到一旁,在沈茴的寝屋里左看看、右看看。
他跑到沈茴的梳妆台前,好奇地翻看台面上的首饰。他拿起一支步摇晃了晃,珠光耀目,亮晶晶的。他的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孙嬷嬷挑帘子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顿时心惊肉跳。
她脸色一沉:“殿下!”
齐煜手一抖,手中的步摇跌了。他赶忙跑到书桌前腰背挺直地坐下,重新抱起书来,认真地读。
沈茴笑笑,对孙嬷嬷柔声说:“煜儿还小呢。一直读书会累的,少玩一会儿不碍事。”
孙嬷嬷望着仍旧虚弱的沈茴,欲言又止。
沈茴哪知她的难言之隐?只能化成一道无声的轻叹。
·
又过两日,沈茴几乎大好了,甚至看不出刚刚大病了一场。这一日暖阳四照万里无云天气甚好。
沈茴坐在窗前软塌上,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眸中又浮现了羡慕。她抿着唇,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沉月不忍心她这样,无奈地说:“虽然今日天暖,可娘娘只能出门一小会儿。”
沈茴立刻弯起眼睛来:“我要穿那件鹅黄的新斗篷!”
沈茴带着沉月和拾星出了永凤宫,也没走多远,只在永凤宫后面的梅林那一片走一走。
“娘娘累不累?要不要去前面的漱心亭歇一歇?”沉月问。
沈茴点点头,说“好”。
拾星在一旁喋喋不休:“娘娘,我听说俞大夫已经过完了手续,要不了多久就要进太医院当差了。”
“这样快的?”沈茴问。
“嗯嗯。”拾星点头,“等俞大夫进了太医院,可得让他给娘娘好好诊诊脉,把身子重新调理一番。”
沉月也在一旁说:“有俞大夫在,的确更宽心些。”
主仆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漱心亭去。拐过山石搭的双鹿景儿,漱心亭映入眼帘。一并映入眼帘的,还有坐在漱心亭里独酌的裴徊光。
沈茴脚步一顿,僵在那里。
沈茴甚至有扭头就走的冲动,可既然撞见了,哪里有转身就走的道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心里想着大不了打个招呼再走。
她刚要开口,裴徊光却忽然抬手,竖起食指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沈茴不解其意,却也依从。她静默了片刻,这才听见了隐约的议论声。她只听了一耳,就听见了“掌印”二字。
沈茴仔细打量裴徊光的神色。
有人背后议论裴徊光,偏偏他这个当事人一边对梅独酌,一边听得饶有趣味?这大概说明,他听到的议论是好话?可旁人暗地里谈论他,会说好话?沈茴很是怀疑。
沈茴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去,在裴徊光对面的石凳坐下。
“……查出来那个女人是谁了没有?啧,这都几天了,一点风声都没流出来。你不是认识在沧青阁当差的小石子?实在不行使使美人计套话呀。”
“别提了!小殿下生辰那日之后,我再没见过小石子了。这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大概在宫里做事的人凭空消失太司空见惯,躲在山石下一起偷闲吃酒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也不再提小石子,继续议论“那个女人”。
“真是见了鬼了。这都多少年了,原来掌印也是喜欢女人的!稀奇,真稀奇!前几年连御前女官都不要,还真以为掌印不好这口的。”宫女去推身侧的小太监,“跟姐姐说说,你们净了身还会喜欢女人吗?”
小太监吃酒有些醉了。他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香喷喷的姑娘家谁不喜欢……掌印之前那是忙着干大事,现在终于知道姑娘家的好了呗。嘿嘿嘿……你们等着瞧,掌印尝过了味儿,要不了多久也要在外头建府养妻了……”
“我老好奇了,那个女人坐在掌印怀里是什么滋味呢?怕是不怕啊……”
还行吧,当时也不是那么怕——沈茴默默在心里回了一句。
沈茴坐不住了。她可真后悔刚刚没转身就走!
她病了多日,并不知道如今宫中早已流言四起。
几个偷偷吃酒的宫人又说了一小会儿,估摸着时间不早,不敢再偷懒,收拾了东西悄悄离去。
沈茴偷偷看向裴徊光。
他又倒了一盏酒,修长的手指捏着酒盏慢悠悠地转着,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