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
于是,沈茴惊愕地看着齐煜面朝她跪下来,规规矩矩地磕头:“齐煜顽皮,这几日惹母后忧心了。日后一定好好听母后的话。”
沈茴赶紧将齐煜拉起来。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孙嬷嬷。她还没出生呢,孙嬷嬷就在沈家做事了。若不是百分百的信任,沈茴说不定要怀疑她暗地里虐待齐煜,把这孩子吓到听话。
孙嬷嬷的脸色和缓了些,对齐煜道:“今日是殿下生辰,出去玩罢。嬷嬷要和娘娘说话。”
齐煜咧嘴一笑,转身刚走两步,又转回来,对沈茴认认真真地作了一揖,然后又对孙嬷嬷说“嬷嬷还未大好,晚间喊太医再瞧瞧”,这才跑出去玩。
沈茴怔怔望着齐煜离开的方向。
似知沈茴疑惑,孙嬷嬷解释:“娘娘,在这深宫中,眼见未必如实,真真假假不过都是自保。”
沈茴心里忽然揪了一下,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希望齐煜是真的顽皮。这孩子不过才四岁而已,就要学会真真假假地保护自己了吗?
孙嬷嬷仔细瞧着沈茴的神色,见她已经明白,点到为止,继而转了话题。孙嬷嬷问了些沈家的情况,沈茴又将话题绕回齐煜身上。她也不问别的,只是问些寻常琐碎事,问到最后不知道问什么了,她无奈地揪起眉头来,说:“嬷嬷,多和我说说齐煜的事情吧。什么事情都好。”
孙嬷嬷平时对齐煜很严厉,可如今说起齐煜这四年的点点滴滴,眉宇间却是一片慈爱。
他是沈菩的孩子,就是孙嬷嬷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命。
沈茴安静地听着,时而因齐煜的顽皮而展颜,时而又为他几次生病而皱眉。
孙嬷嬷悄悄打量着沈茴。
在她心里藏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那样大,几年来压得她夜夜不得眠。向来做事果决的她,如今望着面前的沈茴,头一遭这样犹豫。
在她眼里,沈茴还是个孩子呢。她能承受那样的秘密吗?那秘密,会不会吓到她?更何况,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每多一个人知道,凶险越是多一分。
可她又知道,那秘密是不可能永远藏下去的。这次病倒,孙嬷嬷开始害怕,她害怕她走了之后,煜儿就真的只是孤零零一个了。
孙嬷嬷慈爱地摸了摸沈茴的头。
很快,其他妃嫔带着公主们过来问安。孙嬷嬷也不再久留。她穿过玩闹追逐的孩童,往回走。
齐煜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拦在她面前。
“我陪嬷嬷!”
孙嬷嬷叹了口气,她蹲下来理了理齐煜的衣襟,说:“不是都说过了?今日殿下生辰,自去玩耍。”
“可我生辰就想和嬷嬷在一块!”
孙嬷嬷把脸一板,齐煜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知道了,一会儿就去前头玩!”
他又凑到孙嬷嬷耳边,小声问:“嬷嬷告诉她了吗?”
孙嬷嬷给他整理衣襟的动作顿了顿,道:“尚未。”
“她蠢不蠢?”齐煜又问。
“大抵是比你聪慧些。”孙嬷嬷忍着笑,戳了戳他的小脑瓜。
“没看出来……”齐煜一脸不服气。
孙嬷嬷站起身,道:“去玩吧。自己多注意些。”
齐煜前一刻还一脸规矩,忽然扮了个鬼脸,顽劣尽显,又是那个人人嫌的小殿下了。
·
这边每有妃嫔带着公主们过来问安,沈茴都几句客套,就让人自便。到了后来,她让人传了话,今日都轻松些,礼节能免则免,孩子们玩得开心就好,不必都过来向她问安。
她自己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玩闹的孩童,听着小孩子们的笑声,她眉眼间不由自主染上了几分羡慕的笑意。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拾星瞧了瞧她脸色,说:“娘娘要不要出去走走?”
沈茴这才穿上厚厚的斗篷,带着拾星迈出殿内。
一连几日落雪,今日倒难得是个晴朗的日子。路上的积雪早已被宫人仔细扫净,可道路两侧栽种的红梅枝头堆着的积雪却仍旧沉甸甸,似在昭示着春日还早,严寒也未远离。
沈茴走在红梅下,嗅着鼻息间淡淡的梅花香,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一个小太监杵在远处。第一眼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再一琢磨,却发觉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沈茴再往前走了两步,见那小太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远远地对她行了一礼。
沈茴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来这个小太监正是那天晚上,在沧青阁为她引路的那个。她心头颤了颤,冷静地对拾星说:“你且回去。”
拾星茫然不解,问:“自己回去?那娘娘呢?”
“去照料小殿下,让灿珠过来这里等着。”
拾星仍旧不解,却也不多问,转身回去了。
沈茴在原地立了片刻,才朝那个小太监走去,默默跟在他身后,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又行了许久,走向一间小小的花房。
宫中有很多这样的花房。有些是供给宫中的花匠避风雨,有些里面摆着花匠台供花匠们修弄花景。眼前这一室,便是后者。
小太监止了步,为沈茴“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待沈茴迈步进去,又为她将木门关上。
花房建在阴处,两扇窗户关着,屋内昏暗,只在巨大的花匠台上摆了一盏灯。原本摆在花匠台上的众多盆景凌乱地放在地面,只留了一盆绿萼梅。
裴徊光坐在花匠台后面唯一的高脚凳上,慢条斯理地调弄染料。
“娘娘过来坐。”他说。
沈茴望一眼花匠台上的染料,走了过去,停在裴徊光身侧。倒不是她不想坐,而是花房里再无第二个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