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皇帝一人离去,裴徊光倚靠着廊柱立在原地。
四目相对了一瞬,沈茴吓得立刻转过头来。连裴徊光是个什么表情都没有看清。
沈茴又悄悄记下来——皇帝不喜她呆板木讷十分无趣,喜欢丽妃那个样子。
那她可要好好地呆板木讷下去才好!
她又将丽妃的名字记下来,想着回去了要弄清楚丽妃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用过素宴,帝后启程回宫。归时和来时一样,不少百姓夹道相望。只是最近几年四地起义不少,想要暗杀皇帝的人更多。整个皇城戒备森严,御林军围路守卫,看热闹的百姓也只是隔得老远张望着。
沈茴不经意间抬头,一下子看见站在人群里的父亲和母亲。
沈茴不由怔住了。
拥挤的人群里,母亲搀扶着父亲,两个人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父亲和母亲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难道是她出宫时他们便驻在路边了,且一直等到她从宗庙回宫?
父亲的腿在战场上受过很重的伤,湿寒的天气都能让他疼痛难忍,更何况是这样冷的天在外面站立这么久……
沈茴红着眼睛,差点忍不住心疼地掉下泪来。
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她,她不能哭。
指甲嵌进手心,她生生逼下眼泪。
“皇后怎么了?”皇帝问。
沈茴揉了揉眼睛,皱着眉说:“这风吹着眼睛疼!”
皇帝瞧了她一眼,见她虽眼角红红的,眸子却干净明澈的样子,便“哦”了一声,移开了目光,随意打量着沿街百姓。
沈茴转过头,望着担忧的父亲和母亲,她慢慢弯唇,摆出一个最能让父亲和母亲安心的笑容来。
很快,龙舆超过了站在路边的父亲和母亲,沈茴抿着唇,纵使再舍不得,也不能回头去望了……
沈茴明澈的眸子一瞬间黯然下去。
不过,一想到按例,立后大典之后,皇后后日要设宴,她就能见到父亲和母亲了。想到这里,沈茴一片灰暗的心里这才亮起了些微的光芒来。
帝后乘坐的龙舆消失在视线里,沈家夫妇念念不舍地转身。
“老将军!”一个武将打扮的男子追了过来。
这人叫赵畅久,沈元宏曾领军的时候相识,已认识多年了。沈元宏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赵畅久凑过来低声抱怨:“雾兰山雪崩,毁了通往边塞陈州的要道。上书的折子全部石沉大海,今天才听说全被司礼监拦了下来,根本没送到陛下面前!裴徊光这阉人当真是一手遮天!老将军,您说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沈元宏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早就走远的龙舆车队。
若是往常,他定然会和赵畅久一道呵骂宦臣弄权,筹谋如何拨乱反正。可如今他只想回家坐下来多歇一会儿,哪怕听孙女诵书,也比听这些堵心事好。
沈元宏抬头望向阴沉沉的乌云。
要变天了。
今年冬天比往常都冷,风雪也多,这天说变就变。这大齐王朝的天,谁知道何时就暗下去。
“就算折子送到了陛下面前也未必有用。”沈元宏语气怅然。
“什么?”赵畅久没想到沈元宏会这样说,更是惊讶于向来忠君护国的老将军会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
忠君护国?
沈元宏只觉得曾经忠君护国的自己像个笑话。他不是没有红着老脸,用这些年的战功、用两个儿子战死的功勋去求皇帝,只盼着能守着最后一个孩子告老还乡安度晚年。可是皇帝是如何说的?
他大笑着说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是尊荣,是御赐的体面。
可皇帝害死了他两个女儿!若大女儿沈荼的死当初是形势所迫,那么二女儿沈菩呢?一想到二女儿,沈元宏的心感觉在滴血!
“老将军!”
沈元宏喟然自己再无这一腔热血,拍了拍赵畅久的肩,转身回家去。
赵畅久还想追上去理论,沈夫人开口:“赵将军,我家老爷腿脚不便不多陪了。”
赵畅久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元宏脚步蹒跚离去的背影。
回了沈府,丫鬟正在收拾堂厅,要扔掉宝瓶里已经枯了的红梅,沈夫人赶忙制止。
——红梅虽枯了,却是她的阿茴前几日亲自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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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宫,沈茴木着身子由着宫婢伺候着换衣。衣服被拾星放在炭火盆旁烘烤过,暖烘烘的。
拾星又拿了厚重的貂袄将沈茴整个身子裹住,再令宫婢搬了三个炭火盆放在沈茴身边。更别说暖手炉了,自然早就塞进了沈茴怀里。
沈茴一动不动地烤着火好半天,煞白的小脸儿才慢慢有了点血色。
在外面折腾了一天,沈茴觉得真的好冷好冷啊。偏偏赶上月期,腰腹间小锤敲打的疼痛折磨着她,还有腿上的伤口行动间也总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