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柔弱女人带个孩子在山村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而罗建良呢,他一走了之之后,居然连写一封信都不肯——哪怕是稍微帮帮忙,叫她能离开山村回京也好啊!
可他什么都没做。
到底是觉得谢雨宁早就组建家庭,不愿打扰,还是怕她缠上来,破坏他好容易才得来的婚姻和前途?
现在他温声细语的对燕琅说话,究竟是因为父女之情,还是因为婚姻不顺,所以才虚伪的缅怀起当年看似纯真、但早已被他亲手割断的爱情和亲情?
更可笑的是,真正的谢欢已经死了,孤零零的死在风雨之中。
燕琅看着面前这个儒雅斯文的男人,真是觉得讽刺,提着手包站起身,她对沈卓风说:“走吧,这里的空气太污浊了,人也很恶心,我想出去透透气。”
沈卓风轻轻说了声“好”,又礼貌的问钱春玲:“要一起离开吗?时间晚了,我可以送你回娘家。”
“不用了,谢谢你。”钱春玲感激的笑了笑:“我在这里呆了小二十年,还怕再呆一晚上吗?”
燕琅向她点一下头,跟沈卓风一起走了出去。
罗建良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神情讪讪,见她要走,又像是被扯了心肺似的,猛地站起来,神情悲凉道:“小欢……”
燕琅头也不回的走了。
罗家人虽然是躲进自家院子里去撕逼,但是因为动静太大,周围邻居们或多或少的都能听见,附近院落里也没几家人熄灯,就是不知道今晚之后,罗家人在周围的风评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院子外边儿的路灯还亮着,树影婆娑,沈卓风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说:“我送你回酒店吧。”
燕琅有些疲惫的揉揉额头,轻轻说了声:“好。”
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行驶的车辆少,道路也空旷,燕琅坐在后排位置始终沉默着,沈卓风专心开车,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燕琅下榻的酒店,沈卓风把她送到了房间门口,临分别前才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又低声说:“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燕琅倚在门上抬头看他,这人皮相生的好,气质清冷而又端肃,实在叫人喜欢,她弯唇一笑,说:“谢谢小叔。”
这一次沈卓风没再纠正她,唇角翘起来一点,抬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
沈家人这会儿还没睡,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被调到了新闻频道,里边的主持人神情严肃的说着国家大事,但是这么个时候,根本没人有心看这个。
沈老爷子不说话,沈老夫人也不吭声,沈明杰如坐针毡的陪在一边,好容易听见门响了,赶忙弹起来去迎,屁颠屁颠的问候了声:“小叔你回来了?”又主动帮他把外套挂起来。
沈老爷子见儿子回来,身体略微前倾一点:“小谢呢,回酒店去了?”
沈卓风点点头,说:“我已经送她回去了。”
沈老夫人这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闹的这么厉害,小钱的嗓门也大,在家里都能听见。”
沈卓风组织一下言辞,就把今天自己听见看见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小谢是不想再见罗家人的,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至于钱姐,她应该是打算离婚了。”
“造孽啊,搁古代小罗不就是个陈世美吗?”
沈老夫人说起罗建良,满脸都写着鄙夷:“而且还是个骗婚的陈世美!小钱那么要强的人,现在知道自己被人骗了,丈夫不仅结过婚,而且之前还有女儿,不定怎么膈应呢——小谢跟她妈妈也是可怜人,平白遇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沈老爷子也是眉头皱起,思量了一会儿,又问:“那边怎么打算的?”
他示意一下罗家所在的方向。
“人家怎么想,怎么会告诉我?”沈卓风想起钱春玲说的话,摇头道:“钱姐是一定要离婚的,罗建良没有生育能力,离了婚之后会不会再娶,那就不一定了……”
沈家老两口一阵唏嘘,彼此搀扶着站起身来,打算回房去睡了,要关门的时候,沈老爷子又多说了一句:“卓风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人处世也都不需要教,咱们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沈卓风“嗯”了一声,沈老爷子也没多说,把门合上,老两口一起歇下了。
沈明杰坐在旁边,看爷爷奶奶的房门关上了,才小声问:“小叔,爷爷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
沈卓风想起他今天说的那些蠢话,原本想把这憨批一脚踹开的,只是回忆起分别前的那个吻,心情又好了起来,和蔼的说了声:“滚。”就自己上楼去了。
沈明杰疑惑的挠了挠头:“这都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罗家那边就闹腾起来了,罗建良跟罗老太还没睡醒,就听门外传来汽车刺耳的喇叭声,迷迷瞪瞪的起床一看,就见钱春玲的娘家兄弟来了,正指挥着人帮忙搬东西,钱春玲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看起来元气满满,又是一条好汉。
钱春玲性格剽悍,她娘家兄弟更甚一筹,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站在那儿的时候像一座铁塔,巴掌比罗建良脸还大。
罗建良打量了一眼,就知道钱春玲是在搬运她自己的东西,有这些年她自己置办的,还有当年结婚时候钱家给的嫁妆。
他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打算为了这个再吵一架,叫大院里的人看热闹,沉默着进了屋,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他不出去吵架,钱春玲更不想看见这张令自己作呕的面孔,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去找罗建良,说:“明天周一,咱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斜一眼猫在旁边偷听的罗老太,她冷笑道:“也好给你腾位置,叫你娶个年轻的回来,看能不能再生个儿子啊!”
罗建良听她故意揭起自己的伤疤,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只是他自恃是个有修养的人,不想搞得太难看,嘴角扯了一下,漠然说:“好啊,那明天见。”
钱春玲嘲讽的笑了笑,最后看一眼锁住她将近二十年青春的这个屋子,转身离开了。
汽车发动,起步,声音越来越远。
就一晚上的功夫,罗老太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眼角嘴角的皱纹都更深了。
她颤颤巍巍的走过去,说:“儿啊,钱春玲说的……都是真的?”
罗建良别过脸去,痛苦道:“是。”
罗老太嘴巴一瘪,差点又哭出来,好在她昨晚上哭的已经够份儿了,现在没力气再折腾,只想找个靠谱儿点的办法,看能不能再叫老罗家的香火苟下去。
罗建良是小儿子,也最受罗老太疼,他上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经成家了。
罗建良的爹前几年没了,哥哥也在一场意外中丧生,只留下妻子和两个女儿。
因为大儿媳妇生了两个女儿,罗老太一直不喜欢她,大儿子死后更是挖空心思的折磨人,最后大儿媳妇的娘家人看不过去,把自己家的闺女和外孙女一起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