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招娣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儿,齐老太跳着脚的在屋里骂娘,说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几次到许家去闹腾,叫他们家赔钱。
王菊芳当然不肯,说孩子都生了仨,你们还要咋样?有种就把我们家的黄花闺女还回来,不然你要什么钱?
齐老太跟王菊芳还有精神对骂叫嚷,许招娣却被生活折磨的彻底麻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生第三个女儿的时候,就已经违反了计划生育,齐家被迫交了一笔罚款,却没得到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当然愤愤不平,齐老太帮着拉皮条,齐长福跟村里的一个寡妇搞上了,没多久寡妇怀孕,齐老太高兴坏了,吃的喝的都尽着寡妇,至于家里边的儿媳妇和三个孙女,干脆就饿死拉倒。
许招娣瘦的风一吹就倒,三个女儿也跟小鸡子似的,大女儿已经十岁了,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显而易见的能看见她将来的命运。
这天是许招娣老公公的生日,齐老太怕浪费钱,没叫大办,自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算是庆贺了。
许招娣下了一锅白面条,做了一盆猪肉白菜炖粉条,再加一盘炒鸡蛋,就算是很丰盛的宴席了。
齐老太把肉给了丈夫和儿子,鸡蛋叫晚点给寡妇送过去,先分完了最重要的物资,然后才吩咐开饭。
许招娣用一种麻木而饱含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三个女儿,视旁边捂着肚子倒下去的公婆和丈夫于无物。
妮啊,别怪娘,娘就是觉得这么活着太苦了,不忍心叫你们也再跟着受罪……
许招娣用足够分量的老鼠药毒死了全家人,也葬送了她自己,她是杀人凶手,但谁又能说她可恨呢?
齐家人死光了,寡妇没了好处,当然也不会再把孩子生下来,直接去做了人流,结果流下来一看却是个男孩,真不知道齐老太如果还活着,会不会又一次气死过去。
齐家算是被灭门了,齐家的亲戚跟许家人都想着捞点好处,这边说你家女儿毒死了全家人,那边说备不住是你们家老婆子活够了才下的毒,轰轰烈烈的闹了几个月,才在几个村的村长书记们的协调下达成和解,拉着齐家的农具财产,高高兴兴的各回各家。
许招娣死了,但许盼娣还在啊,她读书的天分没那么好,性格也懦弱一点,念了一年书,王菊芳看挣不到助学金就叫退学了,言传身教之下,硬是灌溉出了一朵迎风招展的扶弟魔,结婚之后疯狂补贴娘家弟弟,硬生生把一个还算和睦的小家搅和散了。
许来娣的命比两个姐姐要好,沾了双胞胎弟弟的光,在亲妈和奶奶那儿挺有脸面,她长大的时候许家的条件也好了,参加高考成了大学生,许光宗被宠成了小祖宗,吃不了一点苦,反倒没有考上,不过那就是后来的事情了……
燕琅把这个冗长而叫人反胃的故事看完,就是长久的无语,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系统:“王菊芳跟许老太自己也是女人,怎么就这么看不起女人?”
系统同样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迟疑着说:“大概是自己也被洗脑了?想不明白。”
许老太对几个孙女不好,王菊芳对几个女儿也不好,并不是故意虐待这几个女孩,事实上家里边有了什么好吃的,她们自己也不吃。
偶尔狠狠心割上半斤猪肉炒了吃,许老太不动筷子,王菊芳也不动筷子,只叫家里男人吃,自己一点也不沾。
不是孙女没资格吃,而是女人没资格吃。
即便是当家的王菊芳和辈分最高的许老太也这样,她们真心这么想,也认真践行着这一原则。
即便自己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永远低人一等,也要继续延续这样的传统,觉得女人就是比男人低贱,生下来就该伺候男人,或许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燕琅现在就躺在许家的炕头上,许光宗前些日子把同学的眼睛给打瞎了,齐家人叫赔一万块钱,许老太跟王菊芳就打算叫许招娣嫁过去抵债,许招娣不肯,就是一通毒打。
这姑娘脾气也倔,发了狠一头撞在墙上,脑袋就磕破了,王菊芳怕她一心寻死,到时候鸡飞蛋打,也不敢逼得太紧,把许招娣关在家里养伤,又叫邻居们都盯着点,小心别叫她偷偷跑了,自己则时不时的过去洗脑几句,希望她能够懂点事,不要叫自己和许老太难做。
这么个鬼地方,燕琅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即便是想离开这儿,也得把身体养好了才行。
她躺在炕上看着天花板,心里边儿转着几个主意,天慢慢的黑了,外边大门响了一声,然后就是说话声。
“娘,招娣咋样了,好点没有?”
“还躺着呢,”许老太没好气道:“看把她娇贵的,当自己是大小姐?”
王菊芳眉头拧个疙瘩,心里也有点不痛快,进了屋也没去看大女儿,烧火做晚饭之后,才从柜子顶上找到了一包开封了的饼干,用温水泡开,端着进了里屋。
“招娣啊,起来吃点吧,”她往炕头上一坐,说:“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看你这个样子,娘心疼啊!”
那饼干也算是许家最高档的食品了,是王菊芳特意去小卖部用鸡蛋换的,从前也只有许光宗这个宝贝蛋才能吃,许来娣沾着弟弟的光,偶尔也能吃一口,至于许招娣和许盼娣?
别想了,饼干渣子都轮不到她们舔。
王菊芳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身形健壮,脸色红润,五官看起来倒是还算端正,燕琅歪过头去看她一眼,眼泪就挤出来了:“娘,凭啥呢,好事都是光宗的,从小我就伺候他,照顾他,现在他惹了事,把同学眼睛弄瞎了,你凭啥叫我帮他还账?”
她半真半假的控诉说:“娘,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
你是个女娃,咋能跟光宗比呢!
王菊芳听得不快,只是她一向精明,当然不会公然表现出来,看女儿终于不再瘫在炕上一声不发,就知道她心里已经松动了,赶忙劝着说:“我的娘嗳,你这么说,可是要屈死你娘了!”
她拍着大腿,半哭半骂的说:“你们几个都是我生的,我哪个不疼?我知道你们都怨我偏心光宗,可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啊!咱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们也就这么一个兄弟,将来都成了家,跟婆家人闹起来,还不是要这个娘家兄弟帮你们撑场子?妮啊,你现在对他不好,将来他怎么会对你好?做人可得有良心啊!”
“……”燕琅:“????”
她被气笑了,一把将王菊芳扒拉开,自己背过身去,假装擦眼泪。
许盼娣领着许来娣进了屋,也站在边上劝:“姐,你别为难奶和娘了,她们也是没办法,都是一家人,咱们都得相帮衬啊……”
敢情这还是她在为难人?
都是被欺压的对象,不指望你跟我统一战线,但你踏马的起码别落井下石啊!
燕琅翻个身看着这碧池,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你跟我就差了一岁,要不你嫁过去?”
许盼娣脸上显露出一点不情愿,嘴上却说:“可人家要的是大学生,我字都不认识几个,即便我想嫁,人家也不乐意要啊。姐,我说的是心里话,但凡人家肯要,我就替你去了……”
燕琅听完之后,脸上故意带出来一点火气,看一眼对着许盼娣点头的王菊芳,冷着脸问:“娘,我为了给光宗还债嫁出去,你总得给我点嫁妆带出去吧,不然到了齐家,我怎么抬得起头来?”
王菊芳听她话里话外的已经有了愿意的意思,大喜过望,赶忙道:“娘跟你奶商量过了,不叫你空着手去,给你一千块钱揣着,咱嫁过去也有底气!”
燕琅目光一斜,就见许盼娣手指紧紧地掐着衣角子,眼底闪烁着妒忌的光芒。
她心下暗笑,目光恶狠狠的瞪过去,话却是对王菊芳说的:“那盼娣呢,将来她出嫁,你给多少嫁妆?”
王菊芳听得楞了一下,许盼娣也愣了,回过神来之后,她涨红了脸:“姐,你这是啥意思?!”
“没啥意思,”燕琅红着眼睛,气势汹汹道:“你不是爱做好人吧?那就好人做到底,把你的嫁妆钱也给我,你连替我嫁出去这种事都肯干,给我点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