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1 / 2)

“至于怕不怕,”她注视着谢贵妃,道:“母亲要做的事情前无古人,我不过是拾人牙慧,后来者罢了,有您在前边儿撑着,我有什么好怕的?”

谢贵妃赞道:“好,这才像是我的女儿!”

“大明方徽,鸿光中微,圣命谁堪。我的名字,便出自于鲍照的《河清颂》,是光辉盛大的意思。”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缅怀道:“我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第一个孩子,母后说她怀我的时候我很爱闹,宫人们知道她是头一胎,必然想生皇子,都奉承说怀的是皇子,父皇听了之后很高兴,我还没出生,便定了下这个名字。再后来瓜熟蒂落,见是公主,他们也没觉得失望,照样将这名字给了我。”

“你是我与九玄的女儿,现下陈国灭亡,也不必再从蒋姓,便从母改姓谢,至于名字,仍旧叫良徽吧。”

谢鸿光莞尔道:“这名字其实也是我起的,出自‘大明方徽,鸿光中微’的前一句,也是极好的意头。”

燕琅含笑应了声:“是。”

母女两人在这儿说了会儿话,燕琅便催着谢鸿光去歇息了,而她则被礼部官员请过去,教导储君应有的仪礼与规矩。

燕琅聪慧,从前也曾经做过天子,这一套自然极为娴熟,午间时候谢鸿光醒过来,便听人道是公主一点就透,心下实在欣然,宫人们送了膳食来,她正用着,却听侍从入内回禀:“主公,庄氏快不行了。”

“是吗,”谢鸿光长眉微挑,道:“还能救活吗?”

侍从道:“太医说现在送下去加以诊治,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那就先叫人把她送下去吧,”谢鸿光冷笑道:“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庄太后被人放下来,半死不活的抬走了,等到下午的时候,皇帝那儿也传了好消息过来。

所谓的挖坟其实也就是形式上的说法,封闭之后的偌大地宫,又岂是一个人能轻易挖开的。

谢鸿光令人把蒋兴的陵墓大门给炸开了,将陪葬其中的金玉珠宝尽数取走,皇帝要做的就是挖开棺椁所在墓室里被封死的那扇门,然后再用工具把棺材给撬开罢了,因为庄太后还活着的缘故,根本就没有彻底封绝。

这活计不算重,但也不算轻,皇帝一个人挖了一晚上,才看看露出墓室的门,第二天又耗费了一上午,才算是彻底挖开,而他这个昔日的天子,也彻底成了灰头土脸的泥人。

墓门打开,里边儿就是蒋兴的棺椁,四十九颗金钉固定住了棺椁的盖子,只是撬开就是个大工程。

之前挖墓门的时候皇帝还忍得住,拿了工具开始撬棺材的时候,却是泪流满面。

——对于谢鸿光而言,蒋兴合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但对于皇帝而言,那却是爱护他、将皇位与江山留给他的父亲。

身为人子,不得不惊扰亡父之灵,这又是以孝治天下的时代,想也知道他心里有多痛苦挣扎。

只是蒋兴是皇帝的生父,跟其余人可没关系,皇帝趴在棺材盖上流泪,没哭满一分钟,监工的鞭子就甩过去了:“陛下还有的是时候哭,哭三天三夜也与我等无关,不过我还是劝陛下暂且等等,免得你儿女因你拖延了事一起上路之后,你再哭不出来!”

皇帝心知他这是在威胁自己,只是却也不敢违逆,将心头恨意按捺住,红着眼眶,咬牙将棺材上的钉子一颗颗起出来。

蒋兴辞世不过几年,棺材里边儿又密封的好,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皇帝见到父亲栩栩如生的面庞,禁不住又一次泪湿衣襟。

看守他的人却没这么多愁善感,冷笑一声,将皇帝推开之后,三两下把蒋兴从棺材里扯出来,直接给到宫里去了。

当年蒋兴作乱,附从者诸多,现下或者被拘押,或者因抵抗被杀,至于那些迫于形势不得不顺从之人,谢鸿光只是暂时记下,却也没有苛责。

蒋兴被挖出来的第二天,谢鸿光下令召集麾下属从与五品以上官员入宫,大庭广众之下将蒋兴鞭尸,末了,又令枭其首级,呈送至太庙祭奠先祖,以慰谢家先人之令。

谢鸿光衣冠胜雪,燕琅也是如此,靖绥侯却被排除在外,身着素衣,讪讪的站在太庙之外。

礼官送了酒近前,谢鸿光伸手接过,倾洒于身前,抬眼去看历代先祖灵位,情之所感,泪珠簌簌而下。

礼官便在此时扬声道:“跪。”

谢鸿光便与燕琅一道跪地,向谢家先祖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之后二人起身,再度面向众人之后,神情中是如出一辙的沉静与敛和。

“蒋氏一族悖逆,罪该万死,”谢鸿光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命令道:“首恶蒋兴挫骨扬灰,其子凌迟处死,诛蒋氏九族,明日行刑!”

众人心下胆寒,慑于她凛然气势,忙躬身道:“是!”

谢鸿光令既下,很快便在京城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菜市场杀了个人头滚滚,喷溅出的血迹没等被黄土掩埋,就被血液染湿,一时间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而燕琅却无暇注意这些,士林之中甚至没有闲心去责怪谢鸿光行事酷烈,因为就在蒋氏一族彻底宣告覆灭的这天,谢鸿光上表敬告先祖天地,登基称帝,复国号为荣,该年号为永安。

同时,又册立长女谢良徽为皇太女,入主东宫。

蒋家皇朝覆灭之时,世人只知谢氏女乃是为先祖复仇,却不知她有意女子之身登基称帝的野望。

毕竟靖绥侯还在,他是大荣皇帝的嫡子,也是大荣的末帝,有这么个上好的新帝人选在,怎么也轮不到谢鸿光称帝啊。

谁都知道这场宫变中谢鸿光起了什么作用,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天底下哪有女人做皇帝的?

骨肉至亲,她扶持靖绥侯登基,后者难道会忘记这个姐姐对他的恩德?

京城里流言甚多,谢鸿光却跟没听见一样,照旧吩咐人准备登基大典,燕琅也是一样,别人说什么都充耳不闻。

这日清晨,燕琅早早便起身更衣,着九章衣,佩瑜玉双佩,朱袜赤舄,仪容肃整往太极殿去。

谢鸿光着天子衣冠,纠仪御史在前引路,越过百官直登龙椅,燕琅随从走到太极殿台阶之下,便在百官之首的位置停住,侍立在下。

鼓声起,乐声大作,礼官高呼一声:“跪!”众人便屈膝跪地,向天子行大礼,山呼万岁。

众人都跪下身之后,仅剩的两个站立之人便显得扎眼起来,女帝看得一哂,旒珠之后的双眼淡漠如冰。

她没有叫跪着的众臣起身,只发问道:“你二人为何不跪?”

位置靠前些的那人向她一拱手,道:“公主复国,固然足以告慰先帝英灵,然而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如今尚有天子在,公主如何能够登基?传将出去,岂非贻笑大方,先帝亡灵有知,怕也难安!”

女帝颔首道:“公既如此言说,可见是忠君爱国之辈。”

那人面露得色,道:“但使无愧于心罢了。”

“既然如此,”女帝道:“先帝驾崩,蒋贼肆虐之时,你在何处?!你可曾护佑朕与皇弟半分?可曾直言相斥,血溅宫廷?又或者是韬光养晦,以图来日扳倒蒋贼,迎还谢氏后嗣?”

那人为之一滞,神情窘迫,哑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