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残忍的场面,叫人看了心惊。
谢危却始终视若未见一般,将那茶盏搁下,起身来,慢慢走到近前,深邃的眸底掠过一道幽暗的光华,竟似带上了几分大发慈悲的怜悯。
他道:“不过你当年放过我,的确算半桩恩。”
万休子几乎要昏厥过去。
一瓢冷水将他泼清醒。
他听清了谢危的话,尽管明知不可能,可人在绝境之中,忽然抓着一丝希望,还是忍不住抬起了眼来,死死地盯着他。
谢危唇边于是浮出了一点奇异的微笑,慢慢道:“你不是想当皇帝吗?我放你一条生路,给你一个机会。”
万休子浑身颤抖起来。
谢危眼帘低垂,轻声续道:“天教还是你的,义军也是你的,尽管往北边打,龙椅就放在紫禁城的最高处。”
这一瞬间,万休子竟感觉浑身寒毛倒竖!
他也算是老谋深算之辈了,岂能听不懂谢危的话?
然而别无选择——
从这里出去,在这广阔的天下征战,或恐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今日便要身首异处!
先前抓起来的那些天教上层魁首,连带着万休子在内,都被谢危放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但在万休子放回去半个月后,原本偃旗息鼓的天教义军,便重整旗鼓,如同疯了一般,挥兵北上!一路见城拔城,见寨拔寨,几乎是不计后果,拿人命和鲜血去填去换!
天下已乱,群雄逐鹿。
朝廷发了檄文讨逆。
原本在边关打了胜仗、踏平鞑靼的忻州边军,拥护旧日勇毅侯世子燕临为统帅,向天下宣称奉了公主的懿旨,冠冕堂皇地举起勤王的旗帜,同时集结忻州黄州两地兵力,剿灭天教,卫护朝廷!
天教的义军在前面打,他们的“勤王之师”便在后面追。往往是天教这边费尽心力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打下来的城池,还未来得及停下来喘口气,后面的追兵便已经临近城下。
打根本打不过,只好继续往北逃。
边打便逃,边逃边打,简直像是一头被放出笼子生怕被抓回去又饿狠了的豺狼,顾得了头顾不了尾,为了那一线生机只好疯狂地往前奔突!
猎人则跟在后面,不疾不徐。
捡起他们丢下的城池,安抚他们惊扰的百姓,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占据了半壁河山,赢得民心无数。
沈氏江山,摇摇欲坠。
短短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已经被逼红了眼的天教义军打到直隶,剑指京城!
紧随其后,便是谢危所谓的“勤王之师”。
都这时候了,微如累卵的京师,竟还有人天真地相信,忻州军确系勤王而来,且领军的乃是当朝少师谢危大人,届时与京中八万禁卫军前后夹击,必能尽诛天教贼逆!
殊不知——
割鹿的屠刀,已在暗中高举!
第236章 幺娘
八月中旬, 天教打入直隶,于保定府驻军;所谓的“勤王之师”则紧随其后,收了天教花费大力气打下来的真定府。
保定距离京城快马不过半日。
真定在保定东南, 距离京城稍远一些, 但距离保定同样也只有半日不到的路程。
燕临等人率军来到真定时, 驻扎在城中的那些个天教义军根本抵挡不住进攻,本来就是军疲马惫, 才打过朝廷,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 就迎战忻州军、黄州军,哪里能有半点反抗之力?
没两个时辰就开城投降。
入得城中, 周遭所见皆是战乱贻害, 遍地狼藉, 满目疮痍。
万休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深知自己若停下来守住打下的每座城池, 必然面临前有狼后有虎的状况, 遭受谢危与朝廷的夹击,届时更无半点生路。
所以最近两月,倒想出了些“削弱”谢危的法子。
比如进得城中便烧杀抢夺, 将乡绅官僚富户的家财洗劫一空,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便一把火烧掉,半点粮草都不愿意留给谢危。甚至若城中还有青壮, 要么强行抓了编入自己义军之中,充当下一次攻城的牺牲;要么当场杀掉, 以免使他们加入忻州军阵营。
所以天教义军所过之处,十城九空。
前期是被万休子下令劫掠清理, 后期则是百姓们赶在交战之前便早早逃离,以避危难,等到燕临将军的勤王之师到了,才会回城。
两相对比之下——
万休子是魔鬼,谢居安是圣贤;
起义军是悍匪,忻州军是王师。
可谁能知道,背后推动这一切的,根本就是那所谓的“王师”,所谓的“圣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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