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兵打仗的大多都是大老粗,哪儿有这样被人拂面子的时候?何况燕临的年纪还不大,莫名其妙不喝酒,着实令人有些不快。
还好这时候谢危同吕显在外面说完了话,走进来。
姜雪宁瞧见,便解围道:“谢先生也来了。这回燕将军前线作战固然居功至伟,可若无粮草辎重的迅速补给,这一战也断断不能打得如此痛快,不如大家一道敬先生一杯吧?”
谢危停步,看向她。
他虽不直接插手军务,可这忻州城里谁不知他地位?且他话少,又是京中来的高位文官,这些个大老粗武将同他相处,总觉得不如与燕临说话自在,颇有几分拘束之感,偶尔为他平静的目光扫及时,甚至会有些莫名发怵。
姜雪宁此言一出,众人玩笑之色也收敛了。
顿时是连声道“是”,转而端起酒盏来敬谢危。
谢危没说话。
姜雪宁瞥见他两手空空,往边上一瞧,便看见那原先端了酒要给燕临的姑娘,于是顺手便将那酒盏从她手中取了,转而想递给谢危。
原本只是想为燕临解围。
然而在她抬眸触到他目光时,心底竟生出一种难言的复杂来,无论如何,今次边军能直捣鞑靼王庭,救出公主,她第一个该谢的人,便是谢危。
执着酒盏的手,略微一停,姜雪宁到底还是双手奉盏,微微垂首,道:“先生请。”
琼浆于盏中轻轻摇晃。
谢危看了酒盏一眼,又看她一眼,才将酒盏接了过来。指尖不免轻轻碰着她指尖,她手指像是被什么烫了似的,往回缩了一缩。
众将领这时便齐声道:“末将等敬少师大人一杯!”
谢危也不说话,倾杯将酒饮尽。
周遭顿时一片叫好之声,欢声笑语,他也没流露出多少高兴的神态,随手将空了的杯盏往边上一递,就有眼尖的侍者将杯盏收去退走。
众人重新入席。
姜雪宁也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注意到,边上那名先前为燕临斟酒的红衣姑娘,在瞧见那盏酒杯谢危饮尽时,面上便白了几分,竟露出几分不安又懊恼的神情。趁着众人没注意,咬了咬唇,悄悄混入热闹的人群中,不见了影踪。
姜雪宁扶了沈芷衣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旁边。
任为志和尤芳吟正低头凑在边上说话。
吕显落座时无意瞧见,也不知怎的便心里膈应,索性转过眼眸来不看,要同谢危燕临说话。
只不过,他话还没出口,外头剑书竟然快步走了进来,附在谢危耳旁说了什么。
谢危神情微有变化。
他侧转头,竟朝着花厅门口的方向看去。
这时只听得一声拉长的奏报在将军府门前响起:“锦衣卫副指挥使周寅之大人到——”
宴席之上骤然安静。
姜雪宁更是陡地抬眉,惊诧之余,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一会儿,一身深蓝便服的周寅之便从中庭穿过,到得厅前,笑着躬身道:“周寅之奉旨前来,恭祝边关攻打鞑靼大捷,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少师大人!”
第215章 始悟
两年不见, 原本的锦衣卫千户,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副都指挥使。近些年来, 姜雪宁虽然远离京城, 可有关锦衣卫的传闻却还是听说过一二的。
竟与上一世没什么区别。
皇帝的兵刃, 权贵的走狗,手段狠辣, 雷厉风行。不同的是, 上一世他的靠山是姜雪宁, 这一世却似乎换了人。
深蓝的锦缎常服上,刺绣着暗色的瑞兽云雷纹, 不大看得出来历。但腰间配着的那柄绣春刀, 已经很昭然地显示了他的身份。
这些年来位置高了, 人看着也越发沉稳。
已然有了点大权在握的威势。
只是到得厅中时,却是浑无半分的倨傲, 将谦逊和恭喜的姿态摆了个足。
姜雪宁听见他名字时已悚然暗惊。
此刻亲眼见得此人入得厅中, 更是心底一悸。然而厅堂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周寅之若是从京城一路赶来,进了忻州听得一些风言风语, 也该猜着她在这里,避却是避不开的,倒不如坦然一些。
谢危、吕显等人骤然见了这“不速之客”,自知己方不是什么为了家国天下攻打鞑靼, 静默里各怀心思;其余将领对自己无意间参与了谋逆欺君之事却是半分也不知晓,还当朝廷专门派钦差前来, 是圣上那边得了攻打鞑靼大捷消息,要来犒赏他们, 是以非但不惊讶,反而满是惊喜,态度显得尤为热络。
周寅之这人,边关将领未必识得,谢危、燕临并姜雪宁等一干人等却都是识得的。
有片刻无人说话。
沈芷衣高坐上首,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张口欲言,可看了旁侧谢危一眼,复又合上了嘴。
场中气氛竟显得有些微妙。
末了还是谢危先笑一声,道:“周指挥使客气,远道从京城而来,倒正好赶上庆功宴。来人,请周大人入座。”
众人于是与周寅之寒暄起来。
姜雪宁也在座中,且因为就坐在沈芷衣身旁,位置颇为显眼。周寅之与燕临道过礼后,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她,也不知是真是假,微微怔了一怔,竟也向她道:“没想到二姑娘竟也在此地,两年不见了。”
上一世,周寅之是她养的一条狗,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了往上爬可以用尽一切手段。
燕氏抄家,便有他三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