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2)

坤宁 时镜 1719 字 9个月前

众人都有些奇怪。

可谢危也不多解释,说完便坐到了一旁,只听那位讲《礼记》的国史馆总纂张重站到殿上引经据典、以史为鉴,同众人讲治学的重要。

张重已是耳顺之年,鬓发斑白,正是早些天坐在殿中说女儿家只合读点《女戒》不需知道太多东西的那位,虽然通晓千年,可站在殿上讲起话来却一点也不有趣,死板且枯燥。

众人都听得头昏脑涨。

姜雪宁心里虽警告自己,谢危还在旁边,可她实在控制不住地神游天外,两只眼睛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好险没一头磕在书案上,才惊得清醒了些,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谢危坐那边,手里端了盏茶,正定定地盯着她。

这一瞬间,她差点没吓得摔倒地上。

有的瞌睡都飞去了爪哇国!

姜雪宁彻底清醒了,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当时谢危那一句“不要再惹我生气”,于是悄悄按住了自己狂跳的眼皮,强打起精神来认真听上头张重老和尚念经似的讲学。

足足熬了有半个时辰,张重才道:“因老夫学史,所以今日为长公主殿下和诸位伴读的讲学第一课,才由老夫来讲,为的便是开宗明义,让你们知道这一个‘学’字有多重要。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又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听天下鸿儒聚集讲学的机会可不多,你们该当珍惜才是。还望以后戒骄戒躁,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们若是将自己在府里做姑娘时的骄纵脾性带来,老夫是绝不会容忍的。”

姜雪宁心里长叹一声:总算是讲完了!

上一世她不爱坐在这里听讲,真不能只怪是她不上进、不好学,实在是这些个老学究端着个十足的架子,讲起学来不说人话,也不管她们是不是听得懂,是不是愿意听,让人很没耐心。

今日若不是谢危坐在这里,她恐怕早掀桌走人了。

而更可怕的是……

眼下只是半个时辰罢了,可接下来这样炼狱一般的日子,还要持续半年!

姜雪宁实在有些绝望。

坐在前面的萧姝和陈淑仪也都微微蹙了眉。

中间的沈芷衣更是在张重讲完之后悄悄以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倒是几位先生面不改色,或静坐思索,或闭目养神,半点都没觉得张重这么讲有什么问题。

唯有谢危看了看殿中这九位昏昏欲睡的女学生。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殿外已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小太监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这凛冽的寒天里竟然出了一额头的薄汗,怀里抱了一摞书,向谢危道:“谢大人,您要的书都已经付梓,按您先前说的装订好了,十册都在这里了。”

其余几位先生都看向他。

殿中坐着的沈芷衣和众多伴读也都看向他。

谢危便从那一摞书中拿起一本来翻了几页,似乎是在确认印刷装订无误,然后才一摆手,让宫人将这些书发下去,分给众人。

一人手里拿到一本。

最常见的蓝色书封,上头没有一个字,比起别的书来还有些显厚。

姜雪宁隐约记得上一世谢危好像也是发了这样的一本书,但她那时早在张重讲得人昏昏欲睡时就溜了出去,后来也没认真地听过,甚至连这本书都没怎么翻开。

所以此刻竟生出了几分好奇——

谢危为了讲学而准备的一本书,里面究竟都是什么?

她书拿到手中,便翻开了。

然而仔细一看书中内容,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无逸》《郑伯克段于鄢》《勾践灭吴》《苏秦以连横说秦》《留侯论》《六国论》《公输》《鱼我所欲也》《逍遥游》《谋攻》《扁鹊见蔡桓公》《过秦论》《剑阁铭》《十渐不可中疏》《长安雪下望月记》……

竟然什么都有。

有的来自《尚书》《左传》,有的来自《国语》《战国策》,有的来自《墨子》《孟子》,从先秦到两汉到魏晋,从政论到游记,无一不是攫取菁华,选其名篇,全编入一书之中!

谢危要教的竟是这些吗?

姜雪宁忽然觉出了几分苦涩。

难怪她老斗不过萧姝。

想谢危运筹帷幄,智计卓绝,看这本书便知道他讲学并非糊弄,若能沉下心来学得几分,即便是皮毛,只怕也受益匪浅。

上一世,萧姝都认真听过;而自己……

对重生回来且上一世后来看过不少书的姜雪宁来说,这册书的内容都算得上是震撼,对其他初出闺阁的小姐来说,自然更是惊世骇俗。

连沈芷衣见了都是瞪圆眼睛半天反应不过来。

陈淑仪家教甚严,虽也读书写字,可却知道有些书有些文章 是不该女儿家看的,家里也从不让她看。

此刻一翻书中内容,不由眉心微蹙,

她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谢先生难道是要教这些吗?”

谢危没抬头,回道:“不错。”

陈淑仪翻着书页的手指便渐渐掐得紧了,竟是起了身来,向着谢危长身一拜,一字一顿道:“天下自来乾坤分明,阴阳有序。男子立于外,女子主于内,泾渭分明,不应有改。家父曾言,政论乃是男子才该学的,女儿家若通经世之学,致用之道,乃是阴阳乱序,乾坤颠倒,有违天理。淑仪本敬先生学冠天下,可如今却编纂了这样一本书,来教我等女儿家,请恕淑仪冒昧——先生这样,会否于礼不合?”

“……”

谢危本还在翻阅手中这一册印得如何,闻言,那手指便搭在《过秦论》末尾那一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之上,静止不动了。

这时,他才抬头看了陈淑仪一眼。

只微微一笑:“不愿学,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