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该会答应吧?
姜雪宁知道姚惜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觉得张遮该娶她。
可她没有资格再做什么了。
先前训斥尤月、警告姚惜,是因为无法坐视张遮被人污了清誉;现在姚惜愿意嫁了,天底下任何人都能非议、反对,唯有她不能,也没有立场——
因为,她对张遮怀有私心。
如果去破坏这桩亲事,她绝不敢问心无愧地说,仅仅是出于看不惯姚惜的人品。
清晨的奉宸殿里,负责伺候的宫人们早将每一张书案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从前到后一共三排三列,九张书案。第一排最中间的那张是紫檀雕漆面,身后的座椅上铺了金红的锦缎坐席,一看就和别的桌案不同,连摆在上面的文房四宝都更为贵重。
这显然是乐阳长公主沈芷衣的座位了。
众人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出了这位置的特殊,都自觉地落座在其他位置,大部分坐的都与自己第一次到奉宸殿时的位置差不多。
姜雪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挑了那个角落里靠窗的位置。
也就是她最初坐的那个位置。
即便外头开着窗,天光都照进来,可相比起前面两排,这里依旧是最难被先生们注意到的位置——接下来可有整整半年,她可不想选个前面的座位在谢危眼皮子底下坐着。
萧姝和陈淑仪两人显然都对自己的学识和出身有自信,分别选了长公主位置的左边和右边;姚惜则选在了第二排的中间,正好在沈芷衣位置后面;左右两边则分别是方妙和周宝樱;最后一排从左到右于是只剩下了尤月、姚蓉蓉和姜雪宁。
今天算是沈芷衣第一次真正到奉宸殿来。
母后和苏尚仪这几日已经交代过,为她开课上学这件事是皇兄好不容易才同意的,朝堂上对此也颇有非议,多认为此事于礼不合,所以她一定要珍惜机会,不敷衍对待。
于是特意穿上了一身鹅黄织金绣纹的得体宫装。
姜雪宁等八位伴读刚到不久,距离卯正还有一刻,她就带着两名贴身伺候的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见过长公主,给长公主请安。”
沈芷衣许久没有这样高兴的时候了,一张明艳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两只手背在身后,轻快地跳了一下站在门槛上,只向众人道:“以后你们都是我的伴读了,见面的时候还多,就不要回回都行大礼了,你们累我也累,都快起来吧。”
话说着,她目光就扫了一圈。
紧接着就“咦”了一声,竟直接走到了姜雪宁的面前:“宁宁,你怎么坐在最后面?”
沈芷衣额头上缀着一瓣樱粉,自打上回重阳宴后,脸上便少了往日的阴霾,放下了以前故意端起来的长公主的架子,反而变得平易近人,还有几分小女孩儿俏皮。
姜雪宁触着她关切的眼神时,不由一震。
记得自己上一世也曾见过沈芷衣这般娇憨开心的时候,可知道她是女儿家后,这种神情便都从沈芷衣脸上消失了,她又变回原来那个眼底总是纠缠着一丝郁气且脾气越来越坏的乐阳长公主。
姜雪宁可见识过了她先前对自己的“好”,生怕她一开口便叫自己去前面坐,连忙向她眨了眨眼,解释道:“臣女性情愚顽,学业不精,坐在这里也免得先生见了心烦。回头一个不小心叫我滚蛋,岂不坏了?”
这是委婉地说自己不想被先生看见。
沈芷衣听懂了,没忍住一乐,道:“有本公主罩着,谁敢叫你滚蛋?”
殿中其他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姜雪宁的身上,嫉妒有之,复杂有之,忌惮有之,深思有之。
姜雪宁能感觉到殿中气氛的微妙。
但她也不敢看。
怕一抬头眼刀就扎过来把自己给戳死!
沈芷衣本在宫中受着万千宠爱长大,除了对皇兄和母后以外,也并不知道什么叫做“行事收敛”,喜欢一个人时便会毫无顾忌地对一个人好。
她其实有心想让姜雪宁坐在自己旁边。
坐得近一些,一转头就能看见,岂不舒坦?
可再往前一看,最前面一排她左右两边已经坐着萧姝和陈淑仪了,两个人都是她以前就认识了的,叫谁起来和姜雪宁换只怕都不好,平白惹人尴尬。
所以沈芷衣只好罢了。
她咕哝了一声:“你既想坐在这里便先坐着吧,哪天腻了再换也没关系。”
姜雪宁松了口气:“谢长公主殿下照拂。”
沈芷衣这才从她身边经过,到了第一排中间自己那张书案前坐下。
萧姝便在这时站起来,自然地将一只锦盒放到了沈芷衣的书案上,冲她眨眼笑笑。
沈芷衣顿时惊喜地叫起来:“阿姝还给我带了礼物!”
她捧起那锦盒来打开,里面竟是一张精致的皮影,顿时有些爱不释手。
陈淑仪也在此刻站了起来,双手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奉上:“听闻长公主殿下喜欢顾岐先生的画,家中正好有珍藏,这一次便正好带给您。”
沈芷衣在一次惊喜起来:“淑仪对我真好!”
此次入宫,大家都是要给沈芷衣做伴读,家里有人谋划的或者心思细巧的,其实都为沈芷衣准备了礼物,有的比较贵重,有的则只是一份心意。
原本谁也不敢先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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