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仁小小的一颗,剥起来不快,有些费神。
她剥着剥着便皱起眉头。
燕临看得一笑,这时才把自己腰间挂着的那鼓囊囊的荷包解了下来扔给她:“就知道你不耐烦剥,打开看看。”
她接住荷包,只觉沉甸甸的。
打开来一看,全是已经剥好了的松子仁儿,黄澄澄地攒在一起。
东西虽不贵重,可要剥好实得花些功夫。
只看着这鼓囊囊的一个荷包,便能想象出坐她窗沿上的少年,是怎样用他那一双本来只用握剑的手,一点一点,仔细地把松子仁从壳里剥出来。
然后攒起来。
再这般若无其事地扔给她。
燕临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不喜欢:“不爱吃么?”
姜雪宁摇摇头:“不,很喜欢。”
燕临奇怪:“那为什么不吃?”
姜雪宁不知该怎么解释,东西虽小,可心意太重,她怕自己还不起。
窗前有秋日微凉的风吹着,九月也快到终了,丹桂的香气都渐渐残了。
燕临半天不见她说话,也不知为什么,就想起那天晚上她对他说的那句奇怪的话来,一抬眼则见她的丫鬟又收拾了几本书来问她:“姑娘,明日进宫要带几本书去看么?”
姜雪宁头也不回:“不带。”
燕临这才想起入宫这档子事儿,又拿了她一颗蜜饯,笑:“要入宫当公主的伴读了,而且还能得谢先生授课。怎么样,高兴吗?”
姜雪宁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她张口便想说自己半点也不想去。
可话还没出口,一抬头竟看见燕临满面的笑,再一想竟觉得他话里好像透出几分得意,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姜雪宁眼皮跳了跳:“你刚回来没两天就知道伴读的事儿了?”
燕临“啊”了一声,向她眨了眨眼,一双乌沉的眸子里光华璀璨,眉目间那种得色越发明显:“公主要选伴读的事情我早知道,老早就跟她提过你了,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加进去。你总说想去一去没见过的地方,皇宫里的事情往日你不是很好奇吗?有这大好的机会,我当然不能忘了宁宁你。怎么样,这事儿我办得漂亮吧?”
姜雪宁:“……”
闹了半天,是你要搞我啊!!!
她强忍住一把把这小子推下窗台的冲动,嘴角抽了抽,看似笑着,实则暗地里都咬紧了后槽牙,只道:“漂亮!办得可真是太漂亮,太‘惊喜’了!”
燕临也不知为什么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凉。
但宁宁高兴了,他也就高兴了。
于是道:“眼下虽不知谢先生要教你们读什么书,但学琴是已经定下来,肯定会有的。我前些日已命人去搜罗了一些好琴,有几张还是好几百年前的古琴。谢先生爱琴,你进宫学琴带一张好的去,便是先生要求严格,看在琴的面子上也会宽容你几分。今日正好,还有些时间,走,我带你相琴去!”
姜雪宁一听见“谢先生”这三个字就浑身发毛,一听见“琴”更是头大,想说自己去一趟就会拿着“劝退”回来,真心用不着这东西。
可架不住燕临霸道。
没一会儿,她便被他强行带上了马车,出府去选琴。
这时距离九九重阳已过去了十四日。
尤芳吟不知第多少次地踏入这家商行,询问过了今日生丝的市价后,颦蹙了眉头,也没管柜台的伙计用多少白眼看她,依旧诚恳而老实地道了一声谢。
连着十多天挑灯学看账本、练习记账,她眼底都是血丝。
从商行走出来时,只觉头重脚轻。
外面的街市上人群熙攘,车马络绎。
最近府上看得越来越严,老是偷溜出来,若被她两位姐姐,尤其是二姐姐发现,只怕又是一番折磨。
二姐姐刚被选为长公主伴读,府里谁也不敢开罪她。
尤芳吟想,自己今日该早些回去。
且昨夜也只睡了两个时辰,实在有些熬不住了。
可走着走着,就看见路边那摆着的小摊儿,上头放了许多幅绣得精致的锦帕与香囊,还有各式各样的绣样。其中有一个香囊上绣了绿萼的兰花,针法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时目光停住,脚步也停了下来。
尤芳吟想起了那朵被自己弄脏的白牡丹。
于是她伸出手去,将这香囊拿了起来细看。
不想旁边有人经过,无意间撞了她一下,而她人恍恍惚惚已是连站都不大站得稳了,这一时便被带得往前扑了一下,不成想慌乱间衣袖一带,竟将人原本排挂得整整齐齐的锦帕、香囊扫落了大半在地上。
那小贩也是小本生意,立时叫了起来:“你这姑娘怎么回事?诚心来砸人生意是不是!”
尤芳吟顿生愧疚:“对不住,我只是想看看香囊,并非有意……”
周遭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叫她难堪极了,忙低下头来,帮着小贩把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连声道歉。
街面上这动静不小,众人都不免对她指指点点。
姜雪宁才跟着燕临上了楼上这一家布置雅致的幽篁馆,还不待走进去,听见声音,转过头,循声望去,一下就看见了人群里窘迫不堪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