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倚风将衣袖挽上去两圈,露出一截细白手臂,先在鼓囊囊的面皮上扎开一个小洞,待汤汁流出来后,再轻轻一吸一抿……萧王殿下丝毫不觉得自己像土匪流氓,照旧大咧咧叉开腿反坐着椅子,看得肆无忌惮而又理直气壮,时不时还要伸手过去,扯一扯那如锦缎般的冰凉墨发,活脱脱一个学堂里的五岁捣蛋鬼,看到喜欢的、好看的人,就要冲过去骚扰一番,若能惹来对方一个白眼,心里反而痛快得很。
俗称手欠,打一顿就好了。
云倚风放下筷子:“王爷对许秋意的供词怎么看?”
“嗯?”季燕然回神,“许秋意……有鬼。”
若说小厮李财与袁氏,尚且能称得上没见过世面,可以靠着连吓带诈来套问真话,那许秋意就完全相反了。他是许家四掌柜,走南闯北数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断不该因为袁氏一句指认,就二话不说承认罪行,连一丝遮掩的意图也无。况且看许老太爷的反应,应当也是想保这个儿子的,说不定两人还曾事先商量过,要让死去的许秋旺扛了所有罪行。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许秋意竟会突然反口呢?
一般人都会猜测,他或许是惧怕那“血流成河”的预言,所以想干脆躲进府衙大牢,免得稀里糊涂被人暗杀。虽然听起来有些道理,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张瑞瑞背后,仍埋藏有更多的秘密。
许秋意并不知道袁氏在大堂上都供认了什么,所以只能按照最坏的一种情况来做打算——假设她已经将杀人化尸的事和盘托出,包括自己在中间起的所有作用。这样一来,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承认与不承认。
若承认,那官府就能顺利结案,依照律法给每一个人定罪。
而若不承认,官府势必要继续盘查,寻找更多证据,寻找更多证人,直到完整拼接出六月初五到初六这两天里,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云倚风道:“他害怕我们继续查下去,所以干脆爽快揽下罪行,想把真相彻底截断在此处。”
“许秋意是老江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但这次失策了。”季燕然道,“不过倒不能说是因急生乱,更有可能是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来冒险。”
大船在巨浪中呼啸颠簸,雷电轰鸣,浊水翻涌。
是人心最慌的时候。
也是明知厄运将至,却再也无力挽回的时候。
派去查问的王府暗卫此时也来回禀,说六月初五下午,张瑞瑞的确去许秋盛、许秋如院中送过香囊,至于许秋意院里,已经问过尤氏了,她没见过张家丫头,也没收到什么香囊。
季燕然问:“许秋平呢?”
“也没有,收到香囊的只有两家。”暗卫道,“据许秋如的夫人张氏回忆,那天张瑞瑞去送香囊的时候,她正在吃晚饭,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
云倚风看着地图:“许秋如和许秋意的宅院相隔不远,张瑞瑞要回住处,也得经过这条路,按照常理,她无论如何都该顺路送了这第三个香囊。”
但尤氏却没收到,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