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下,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个人崇拜。
眼前的塔群是如此壮丽,凛冽尖顶直指天穹, 它的主塔如同一柄不可一世的利剑,凛凛伫立, 十二座副塔若众星拱月,卷型的回廊有着精致的雕花,它们温柔地环绕勾连,为这傲慢的高塔填充上一份婉转的浪漫。
塔身与夜幕共色。
遥遥望去,整个塔群仿佛就要融化在夜空当中。可它却是流动的,在那流淌的明朗夜色中, 无数星辰斗转。
这片土地曾拥有过的。
这片土地本应拥有的。
星辉灿烂。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高塔?
这样的高塔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可它就在那里。
也只在那里。
在嘈嘈切切的喧哗声中, 苏茜忽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哽咽。
她扭过头,看见一向冷静严肃的奥莉薇娅。灰精灵执政官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奇迹, 星光倒映在她的眼底,她一面将文件夹更紧地抱在怀里, 一面抬起手捂住一只眼,牙齿轻轻打着颤。
“这太过分了,真的是、太过分了……”她哭了吗?但亡灵又没有眼泪,胸腔里的心脏也不再跳动。奥莉薇娅低声呢喃着,“我还以为、我们早就已经——”
早已失去全部了。
她不曾后悔。
他们都不曾后悔。
可是,当新生的月树照亮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新生的城市在永恒的夜幕下逐渐苏醒,喧闹的人群再一次来到这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所有的一切都生机蓬勃。
奥莉薇娅在许久以前曾见过这样的盎然生意,如今也偶尔在某个间隙捉住一点熟悉的痕迹——对早已被截断时间的亡灵而言,这里是难忘的故土,也是初生的新乡。
而现在,闪金塔在夜空下傲然屹立。仿佛那个骄傲美丽的女巫仍在那里,振开斑斓彩羽:“看啊,这是我引以为傲的高塔,这是我所守护的城市。”
它有着晴空如碧,也有万千华灯,有着四季轮转,也有昼夜相叠。清澈河流横贯城市,锦织旗帜随风飘扬,悠扬音乐终日不息,璨烂星空无可比拟,它享誉盛名,比肩传奇,无数人曾慕名而来,无数诗篇曾家传人诵。
即使已烟消云散,即使已无人知晓——
她说:“可是,那仍是我所深爱的、愿为之献上一切的城市。”
“真是的,我都差点忘记埃弗拉的模样了。”拉斐尔突然有些失笑,他摇摇头,“这根本就是犯规啊。”
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女巫遵守规则。应该有人这么说。
一旁的魔法师们总算冷静下来。于是,一大群闪闪发光的眼睛唰地盯向苏茜,年轻的年长的此时都是同样的神情,明晃晃地写着:“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
女巫就是这样,她们喜欢谁,就从不拐弯抹角。但若她们不喜欢,也无人能够改变她们的心意。
闪金塔就在那里,毫不设防,静候来自漫长岁月后的客人。
“等等、等等,”多萝西突然喊了一声,她匆匆忙忙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和袖子,还重新抹了口红,“我可不能就这么去拜访一座塔。”
法师们顿时恍然,于是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如果不是心急难耐,恐怕还有人想跑回去拿自己的礼服长袍。他们仔细又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满怀兴奋与探究的期待,穿过那道银织拱门,打开了高塔的大门——
什么都没有。
黄铜装饰的壁炉已经熄灭,厚重挂毯垂落墙面,沙发与长桌倚着墙角,整墙书架布满尘埃,造型别致的壁灯笼着柔和光晕。旋梯静默地穿过各个楼层,数千条晶莹剔透的宝石链条自穹顶垂落在扶手上方。
可它并不像一座法师塔。
法师塔是虚幻与现实交织的产物,它的内部重叠着各种各样的空间与禁制,大部分房间都是独立开辟的半位面,需要特殊的方式才能进入。那些工坊、实验室、养殖库会因主人的离开而归于沉寂,却不会从塔中消失。法师塔忠实地记录着它所度过的全部时光。
每一个学徒都有在塔内惨烈迷路的经历,每一座塔都流传着有去世已久的前辈在自己房间伏案工作的鬼故事。
但闪金塔没有。
它干净整洁得像一座全新的建筑,没有危险迷人的魔法阵,没有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迷失的复杂空间,没有言语,没有过往。
可残留在角落的蛛丝马迹又表明,它绝不该如此。
苏茜轻轻叹了口气,她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亲眼目睹时依然感到有些空落落的。她看看管理界面上各种各样的增值选项,平静地选择了关闭。
而法师们则像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拆开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的孩童,显得又迷茫又委屈。有几个已经猫着腰,到处摸摸索索,试图搜寻着什么。
“我没进来过。”奥莉薇娅有些好奇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我的魔法天赋可不怎么样……这里面原来是这样的啊。”
拉斐尔微微颔首:“我也不常来,而且——通常我不会走正门。”他走窗。
不过,这里还有一位闪金塔的常客。
趴在苏茜肩头的艾萝咻地站起来,轻巧地一跃而下,咔哒咔哒地跑上楼梯,又跳上扶手。骸脊猫在扶手栏杆上蹲下,仰起头颅,蓄了好一会儿力,忽然“喵”的一声纵身跃起。
她的爪子勾住其中一条宝石链,往下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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