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顾之澄蹙了眉尖,回想起自个儿从话本上看到的,明明若是喜欢对方,便是止不住地想要亲近对方。
顾之澄想不明白陆寒对她到底是何等心思,但如今这样,她反倒觉得心底轻松些,与他相处也自如些。
只是陆寒不怎么理她时那丝淡淡的失望,藏在深处,就连她自个儿也未察觉。
“陛下,到了。”正在顾之澄冥思苦想不得其解时,陆寒酥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已先掀开厚重的帘子下去了。
可是却和以前不同,他并未伸出手来扶她,而是自顾自往前走。
顾之澄微怔片刻,来不及想太多,忙跳下马车跟上陆寒的脚步。
见这不过是处普通的宅院,三进的院子里长满了荒草,好似很久都没人来打理了。
顾之澄见这院子戒备很是疏松,忍不住问道:“这儿有几个人守着?你就不怕他逃走?”
陆寒脚步放缓了些,唇角勾勒出几分讥讽之意,“一个。上回只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是陛下太仁慈,臣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但这回......我直接打断了他的手脚,看他还能怎样兴风作浪?”
说完这话,陆寒回头瞥了一眼顾之澄的神色。
见她神色如旧,并未有任何变化,陆寒便收回了视线,眸底浮起一丝深色。
顾之澄继续跟着陆寒走,又问道:“若是有人来救他呢?”
陆寒淡声道:“陛下请放心,知道他在这儿的人只有臣和看守他的护卫而已。”
顾之澄点点头,恰好日头正盛,照得她额头上出了些薄汗,不得不抬起衣袖遮蔽毒辣的日光。
陆寒不着痕迹地往她身边走了走,在她身侧投下一大片阴影。
这三进的院子不大,两人走一会儿也就到了底,陆寒指着一间瞧起来有些破旧灰败的屋子道:“陛下,他就在里面。”
顾之澄左右看了眼,疑惑道:“看守他的人去哪儿了?”
陆寒凝眸,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应声而落。
顾之澄定睛望去,竟然是阔别重逢的阿九。
许多日不见,他似乎削瘦了不少,人也没什么精神,只是瞧起来还是那副疏冷没有表情的模样。
“阿九......”惊讶之下,顾之澄脱口而出,却硬生生把最后两个字吞了回去。
阿九淡淡的眸光看过来,跪下行礼道:“参见陛下。”
陆寒眸中泛起一两丝探究,“陛下认得他?”
“......”顾之澄故作镇静地答道,“小叔叔曾遣他来保护过朕,朕怎会忘记?”
正值午后的盛日当头,陆寒高大的身影在廊下只照出小小的一团,他神色难辨道:“陛下倒是好记性。”
顾之澄悄悄瞥了阿九一眼,有许多话想同他说,想问问他是何时回来的,为何没来寻她。
可是有陆寒在,她却难以问出口。
陆寒富有深意的视线在顾之澄和阿九之间逡巡片刻,才道:“陛下不进去瞧瞧么?”
顾之澄回过神来,努力让自个儿的视线不往阿九身上移,以免陆寒生疑,跟着陆寒跨过了门槛。
槅扇门推动的声音吱吱呀呀,似乎再用力些就会散了架,外头的日光炽烈,这屋子里头却是阴暗无比。
还有腐朽难闻的潮湿味道,让人眉尖蹙得紧紧的。
忽然,地上有团东西动了动,吓得顾之澄眉头一跳,却仿佛是个人形。
远远瞧着,顾之澄被陆寒拉住了衣袖,没有再走过去。
“如今他已不能站着走路,只能这般趴在地上。”陆寒的语气轻淡,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仿佛闾丘连这个人已不过如地上的一颗尘埃,不必再为之有任何的波澜。
顾之澄压下心惊,往那团模糊的黑影望过去。
什么都看不清。
陆寒却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火折子,直接扔到了闾丘连的身旁。
长久地待在黑暗中,闾丘连似乎很不习惯忽如其来的光亮,半眯着眼睛往黑暗里躲。
墙角是一碗黑黢黢的粥食,大抵是牲畜都难以下咽的那种,看样子却被闾丘连吃了半碗有余。
只是几瞬,顾之澄也瞧清楚了他的样子。
她转过身往外走,心底有些唏嘘。
曾经那么骄傲狂妄的一个人,如今竟这般狼狈苟活着。
顾之澄以为闾丘连的心性,绝不会愿意这样活在世上。
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寻死......
莫非是还想再一次卷土重来么?
顾之澄踏出门外,忽而被外头炽烈的阳光刺得眼睛有些生疼。
她回过头去,身后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的光。
顾之澄抬起眸子看向陆寒琉璃般的侧眸,淡声道:“朕遣人送他去天牢,三日后午门问斩吧。”
日光正瞧斜斜落在走出来的陆寒身上,他墨袍的下摆和袖口处的灵鹤暗纹恰被照得隐约若现,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