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顾之澄一切安好,只是脸色似乎比平日里白一些,他才稍稍放了心。
只是走近一些,见到顾之澄漉漉的眸子惊惧不定,碌碌地转个不停,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他一颗心又重新高高的提起。
“阿九哥哥,你来了......”顾之澄见到阿九,不知怎的,眼眶止不住的酸胀起来,就连声音也不受控地带了几分哭腔,又软又糯,让人听得莫名心软。
她以前是什么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性子,尤其是上一世,无论多么艰辛委屈的事情,她都一个人默默承受。
宁愿深夜里独自卧在衾被中长夜痛哭,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瞧见她的一滴眼泪。
不是因为她太过坚强,而是实在无人可说。
刚过易折,许是上一世默默咬牙坚持了太久太久,心也格外累。
所以这一世,她总忍不住软弱一些,想要多撒几句娇,多几个人可以拥抱。
也很幸运,上一世她不曾拥有的。
这一世都侥幸地遇见了。
比如阿九,比如阿桐。
所以在他们面前,她好似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能将眼泪和委屈都硬生生的憋回去。
反而是一见着他们,原本能克制得好好的情绪都仿佛有了宣泄的地方。
阿九的身影一落入眼眸,眼泪珠子也就不听话了起来。
“别哭。”阿九看到顾之澄晶晶亮亮的泪珠子在眼角打着转,心中万分焦急,疾步走到顾之澄的床榻边,问她,“怎么了?”
顾之澄还在憋着眼泪,声音也闷闷的,带哭腔的尾音仿佛一个个小钩子,将人一颗心勾得七零八落似的。
顾之澄委屈巴巴的憋着泪,用浓重的鼻音将事情全与阿九说了一遍。
阿九听完,漠然不语,站在顾之澄的床榻边,宛如一座雕塑。
顾之澄偷偷瞥了阿九一眼,也觉得自个儿这样哭哭啼啼的样子着实有些丢人。
所以想趁阿九不注意时,偷偷用衾被的一角擦掉眼角不小心没憋出而渗出来的一两颗晶莹。
但这偷偷摸摸的样子哪能不被阿九看到。
这样明明委屈却又倔强着不叫人担心的模样,反而让阿九一颗心更沉了。
他眸色转暗,黝黑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声音也冷得几乎结成团似的,在夜色浓重里宛如鬼魅,“可要......杀了他么?”
顾之澄愣了愣,有些不解地抬起眸子,杏眸晶亮纯澈又萦绕着化不开的水雾,“可是阿九哥哥,你的命是摄政王的,不是只为了他才杀人么?”
阿九身形一僵,默然无声。
这是阿九曾告诉过顾之澄的,所以她一直记得,也不愿意让阿九为难。
因而,顾之澄接着说道:“我不要阿九哥哥你去替我杀人......只要你替我想想法子,将他毒哑了抑或是如何,最好是说不出话来。再不济,就让他再也没法子进我顾朝传播谣言。”
阿九的眸子变得沉重而幽深。
这样的法子是有,可惜......都不如死人来得安全。
只有死人才可以彻彻底底的不再开口,才能将所有的秘密都烂在肚子里。
这是阿九在暗庄里执行任务这么多年,领悟到最深刻的道理。
“阿九哥哥,反正还有两日,你不必急于这一时。”顾之澄纤长的睫毛扑簌了几下,突然又为自个儿冒冒失失喊来了阿九而懊恼起来。
她原本只是慌得六神无主,可因为阿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她也不好与阿桐商量,所以才情急之下唤来了阿九。
可如今见到阿九也为了她这般苦恼的模样,她又自责起来。
本来阿九身为暗庄的暗卫,所要背负的就已极多,肩上的重压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可她却又要给他添些麻烦。
顾之澄见阿九仍旧站在龙榻边一动不动,仿佛站成了一桩雕塑,心里也愈发的着急了。
她知道阿九从小经受的训练便是这般,心中的情绪越复杂,表面越是要按捺着所有的举动,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来。
便是如现在这般,阿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所以情绪定然已是压抑到了极点。
顾之澄悉悉索索从床头玉枕下取了颗粽子糖出来,抬眸递给阿九。
“阿九哥哥,不必再想这些了,先吃颗糖吧。”顾之澄眨了下眼,故作轻松地说道。
阿九回过神,望向眼前的顾之澄。
她坐在龙榻上,恰好被一撮月光照亮了雪白柔嫩的脸颊,宛如沐浴在月光中,而长发松散如瀑披在身后,愈发衬得像天上偶然误落人间的仙子。
明明这样绝美出尘,可秋水似的眸子里,还有隐隐熠熠的湿漉并未褪去。
让人看一眼便心疼,恨不得以血肉之躯挡在她身前,为她挡一切的刀光剑影,只为她眸中永远纯粹晶亮,只有笑意盈盈,再无泪光隐隐。
阿九将那颗粽子糖轻轻放入怀中,举动宛如是在收什么稀世珍宝。
当他重新站直身子时,隐着暗光的黑眸里已有了决绝之意。
阿九颔首,冷声道:“今日一别,恐再难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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