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面上浅浅淡淡的笑容不变,将那酒盏凑到嘴边,学着陆寒的模样,豪爽的一饮而下。
陆寒瞧着,眉心一跳,不料顾之澄竟喝得这样快,这样急。
按理说初次饮酒,都该慢慢喝慢慢品的。
顾之澄将酒盏里的酒全倒进嘴里,品出味道来,就立刻蹙了眉尖。
这黄醅酒......怎这般难喝?
辣得她从舌尖到嗓子眼都发疼,又觉得嘴里发苦,忍不住将舌头伸出来,吹吹外头的凉风,才解了一二分的难受之意。
可观陆寒,却神色自若,似乎并不觉得这酒难喝,且还有几分陶醉之意。
所以觉得这酒难喝,可能就是她自个儿的问题了。
顾之澄百思不得其解,从古至今许多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商贩走卒,似乎都爱饮酒。
可她今日一饮,实在难以下咽,且这还是百年才能酿出的佳酿。
所以酒这东西......到底好喝在哪儿了?
顾之澄正疑惑着,陆寒却被她这模样逗得有些莞尔。
见顾之澄黑白分明的杏眸都半眯了起来,粉粉嫩嫩的小舌头时不时伸出来一下,且眼角都呛得沁出了丝丝缕缕的晶莹泪珠,不免有些好笑。
他想,这小东西这时候仿佛比平日里端着的模样,有趣多了。
顾之澄嘴里的辣味好不容易散去了些,额心已经沁出了些许的薄汗,身上竟觉得无比发热。
再过了几瞬,好似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
就连跟前的陆寒,仿佛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再到三个四个......
她伸出手,朝眼前虚虚晃了几下,黝黑的小脸也浮上了一片酒醉的酡红。
只是因为她肤色黑,所以那酡红并不十分明显。
只是眸子黑漉漉的,因醉酒而染上的氤氲水雾,却是十分打眼了。
“小叔叔?”顾之澄看不清到底有几个陆寒了,小声唤了一句。
陆寒发现,这小东西醉了酒,仿佛连声音也变了些。
变得更软了,更糯了,不像往日里脆生生的清润明朗,反而带了些呜咽的尾音,只是唤他一声,那嘤咛着的尾音稍稍上挑,便似钩子一般,让人听得心痒难耐。
“臣在。”陆寒上前一步,嗓音强自镇定。
顾之澄半眯着眸子,小手在空中胡乱挥了几下,“小叔叔......朕瞧着,怎么好似有好几个你呀......?”
“若是这样便好了,臣如今只恨分.身乏术,不能为陛下解忧。”陆寒揉了揉眉心,淡声回道。
说实话,陆寒确实曾想过他若能分成几个自己便好了。
要忙的事情太多,可他似乎总是忙不过来。
可顾之澄却突然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想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事情,又大又亮的蓄满了晶莹的水雾,“不要......朕不要......”
“陛下不愿臣为您分忧?”陆寒狭长的眸子眯了眯,掠过一丝危险的幽光。
顾之澄眉尖蹙得死紧,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皱成一团,纤长的睫毛扑簌着也沾上几点晶莹的水珠,泫然欲泣,甚是处处可怜,“不要......若是有几个小叔叔,那朕就要被杀上几回了。”
陆寒眸色未变,压下心中翻涌的惊天骇浪,神情镇定地说道:“陛下当真醉糊涂了,臣怎么会杀陛下呢?”
可他话音未落,怀里却扑进来一团软软的东西。
不是顾之澄,还能有谁。
她扑在他的怀里,尖尖的下巴抵着他的胸膛,那双湿漉漉的杏眸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浮浮沉沉的醉意,七分迷离,两分醺意,一分哀求。
“小叔叔......你不要杀朕,好不好......?死......死很痛的......”她细细的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求他不要杀她。
顾之澄不是故意投怀送抱,只是她没了力气,总要寻些倚靠。
她瘫软在陆寒怀里,身子软绵得不像话。
陆寒想扶她起来,只是触及一瞬,便觉指尖酥麻,心中激荡,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顾之澄喝醉了酒,除了重复着求他不要杀她的胡话,就再没说旁的了。
田总管适时出现,将顾之澄从陆寒的身边扶走,细声说道,“摄政王见笑了,陛下今日酒醉,难免说些胡话。奴才这就扶陛下进去歇息,再喝些醒酒茶。”
“快去吧。”陆寒深深瞧了顾之澄一眼,移开视线,神情依旧自若又疏淡。
只是藏于袖内的修长指尖,还在轻轻颤着,难以平息,唯有他自己知道。
原来这小东西的身子竟这般软,这般香。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
......
回府许久,陆寒的心情依旧如海上一叶扁舟,随惊涛骇浪在狂风中飘荡,不得安宁。
他突然明白,原来这小东西早就知道,他想杀他。
所以才一直百般讨好于他,明明惧他畏他,却又不得不笑脸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