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爱卿心里有朕。”商姒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沈熙的面前,她挨得他极尽,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上清淡的香味,像雨夜过后的清晨,沾着晨露的湿润,商姒缓缓问道:“那爱卿从前为什么心里没朕?爱卿从前心里若有朕,朕唯一相信爱卿那一次,就不会害死了身边的亲信。”
她又翻旧账。
那回,商姒十五岁。
迟聿早已起兵,发布檄文细数王赟几大罪过,彼时商姒身边的一个纪大人,劝谏商姒趁机联合百官拉王赟下台,不料被沈熙发现了端倪。
若是当场揭发,倒也罢了。可沈熙没有,他非但不揭发,还认真参与起此事来,这是商姒唯一一次相信他,可在最后关头,他们失败了,沈熙却立即倒戈,供出了纪大人。
这件事,商姒与他翻了无数回旧账。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两人才彻底水火不容。
沈熙脾气再好,如今又被她抓着这件事不放,也微微有了一丝怒意,语气冷了下来,“陛下,那件事情臣已经解释过了,若臣不供出季大人,一旦王赟严查下来,查到更多端倪,陛下自己又该如何保命?”
“这么说,你是为了朕了?”商姒嗤笑,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沈卿云,你可别说,从前你与朕作对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朕?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陛下信则有,不信则无。”沈熙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商姒偏过头去,“虚伪。”
“臣有些地方,是明着虚伪;可有些地方,臣犯不着虚伪。”沈熙冷道:“譬如那个叫阿宝的少年,陛下还惦记着他。若没有臣,陛下以为,薛翕当时顺藤摸瓜回去,找不到康黎将军?陛下想保护的,为陛下效忠的,又该怎么得到保护?”
“你!”商姒陡然一惊,“你知道阿宝?”
沈熙冷然抿唇。
商姒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胸膛上的衣裳,急切道:“朕告诉你,不要动阿——”话说到此处,脑袋又是一阵钝痛,商姒身子微微一晃,陡然往后栽去。
“小心。”沈熙眸光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扶她慢慢坐下。
商姒直接坐在御阶上,捧着头不语,脸色又惨白起来。沈熙便是防着这一刻,连忙拿出药,又倒了水喂她喝下,柔声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商姒闭上眼,许久,才道:“我没事。”
“你先别动气。”沈熙神色缓和下来,慢慢将放在她后背的手收了回来,低声道:“这头疼病,一是因为受寒,二则是暴躁易怒、心力交瘁所致,这几日既然旧疾发作,便要多注意一些。”
商姒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嗯”了一声,嗓音细若蚊吟。
之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她这一痛,又荡然无存。
沈熙又问道:“他……可知道这件事?”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商姒摇头,淡淡道:“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显得朕欠了别人很多,这件事你给朕保密。”
她的倔强,不是针对于沈熙一人。
沈熙望着她,眼露怜惜之意,“你这般一个人撑着,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那劳烦你。”商姒阖眸,嗓音清淡得像一阵虚无缥缈的风,“朕日后再痛起来,若是撑不住了,就劳烦你给朕送药。”
“好。”沈熙应了。
要还是得他送,这药商姒自己无处可藏,身边的宫人收拾她的一切所用之物,一旦发觉这药,迟聿也会知道。
她不想让迟聿知道。
这个人,知道太多她过去的不堪了,他知道她是怎样苟且偷生的,也知道她是如何被父母抛弃的,可她当初无所谓,现在却是不想让迟聿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