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述迟疑了一下,倒也完全不怕,应声抬头,眼睫却至始至终这样低垂着,懒得掀起来多看上一眼。
迟聿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刻,又道:“抬眼,看着朕。”
商述抬起眼来,这回没有迟疑。
她知道,她如今性命皆在对方一念之间,除了绝对的服从,别无选择。
大成国土辽阔,自开国皇帝起,便实行诸侯分封制,各掌兵马国土,每隔三年入都城长安朝拜天子。而大成几代天子日渐诞于享乐,至少帝商述,奢靡无道,宠信奸臣,重刑厚敛,至于天下民不聊生,王朝动荡不止。
重明八年七月十六日辰时,昭国世子迟聿颁布檄文,以“清君侧”之名起兵直捣长安,麾下精良铁骑势如破竹,铁蹄所过之处无人不服,短短几役,便因兵法之诡谲、所战之全胜而名震天下。
随后,迟聿率军直捣长安,俘获天子,杀尽奸佞反臣王赟余党,还长安太平。
八月初三,少年天子被寻到,天子幡然醒悟,感念世子扫除奸佞之功,便主动禅位于世子,世子三拒不受,最终无奈人心所向,登基为帝。
史书上的记载却半真半假,事实上,在迟聿眼中,那时天下,包括百诸侯国,皆流传着天子的传言,说他极尽荒唐之事,笙歌跳舞,喝酒吃肉,那一身红袍许是世上最为华贵张扬的衣裳,衣摆长有约三丈,衣裳拿西域进贡的熏香一寸寸熏了几天几夜,香气逼人。
与此同时,那少年之容色亦被传得神乎其神,何为貌胜女子?何为秀润天成?何为冰雕雪铸?迟聿好奇了多年。
而今,这人就被迫在他的面前,任他细细打量。
商述生得极为俊秀,眉毛不浓,睫毛却极长,一双眼睛里荡着两泓秋水,像冷玉。
确实名不虚传。
商述被迫看着他,他的眼神越是戏谑,看得越久,她越发身子僵硬,甚至感到淡淡的屈辱和无奈。
她心跳如擂鼓,不知眼前这人究竟要怎么处置她。
他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却又不急,再半含闲情逸致地观赏了片刻,忽然慢慢上前,手慢慢搭上少年的肩头,微笑道:“怎的瘦了?最近那些宫人,可有亏待你了?”
商述下意识后退一步,摇头道:“草民过得很好,陛下不必费心。”
他又上前一步,步步紧逼,按着她肩头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朕没让你退,你又退什么呢?怕朕?”
他靠得这么近,商述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心跳越发猛烈,不由得咬住舌尖,令自己神思清醒一瞬,才含着满口血腥味,失声道:“陛下想要草民做什么,直说便是,草民一定竭尽所能。”
“是吗?竭尽所能?”迟聿眼眸带着笑意,又靠近了一步,直到她的脸快贴上他的胸口,商述这回长了记性,没有再敢往后退,迟聿伸出冰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头笑道:“若朕让你留在朕身边呢?”
商述大惊,想要挣扎,却又不敢使力,下巴上那只手力道稳健,所触之处皆有些发烫,她暗暗咬牙,说道:“于礼不合,草民只是废帝,如何能侍奉陛下?请恕草民不敢答应。”
“朕决定做什么,不需要你同不同意。”迟聿好整以暇,手指下挪,在她的后颈处流连,目光深黑,“朕不是没见过不错的女人,却第一次对你一个男子感兴趣,你觉得可笑不可笑?留在朕身边,朕无须你做什么,给你锦衣华服,衣食无忧,绝对让你长命百岁。”
商述终于恍然,随后便觉得愤怒,若非自古到今无纳男妃之经历,怕是眼前这位新帝,便打算将她视作禁.脔,藏在深宫宠爱了罢?
她摇头,只道:“荒谬!”
迟聿倒也不怒,只这般望着她,手臂蓦地一收,将她的腰肢揽入怀中,令他微微觉得惊奇的是,这位废帝的腰肢竟也是出乎意料地软,盈盈不堪一握,纤细更甚女子。
他眸子霎时一黯,另一只手已轻松地解开了她的衣带、腰封。衣襟就这般散开了,商述越发感到惊慌,抬手欲推他,迟聿又低头在她颈边一嗅,似笑非笑道:“香软得像个女子似的,若真是个姑娘,朕便也要做亡国之君了。”
商述推又推不动,隔着衣服亦能感觉这人手掌滚烫的温度,她身子抖得厉害,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发现那个秘密。
一旦发现,她便完了。
商述后牙槽咬得死紧,却又不可控制地发着抖,殿中烛光打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更显得她眸子噙着幽幽水波似的,令迟聿越发对怀中之人感兴趣。
他低头欲细细采撷这秀美儿郎的一缕馨香,尚未探到那想象中的暖玉温香,耳边忽然响起细微风声,旋即脸颊一痛,他眼神霎时阴寒,猛地松手。
商述身子不稳,委顿在地,满身狼狈,身子抖得厉害。
右手手心隐隐作痛,她微微握拳,抬眼看着他,声音不卑不亢,“陛下若要折辱草民,不如将草民杀了罢。”
话虽如此说,可商述知道,她根本就不想死。
她在赌。
与其被天子发现那个秘密,一辈子做他的妃嫔,颜面丢尽,被迫承欢。
不如用生死一搏。
他不是口口声声表示在意她么?
那他……到底舍不舍得因此而杀她?
商述倔强地仰着脖颈,就这般看着他,越看越是心惊,迟聿的眼神已全然冰寒,像冰封千里的雪山,令她感到铺天盖地的冷。
迟聿低眼看着她半晌,神色终于恢复漠然的冷,拂袖下令道:“传朕令,将废帝居迁于南宫,不得诏令,不可跨出一步,亦不许旁人探望。”
商述浑身力道霎时一泄,瘫软下来。
唇角却不由得暗暗勾起。
关便关罢,她早就不想……四处与人周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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