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细有时会常想起上辈子的事。上辈子的她缠绵病榻,半丝风吹不得,连床都下不去。身边没有养娘,没有素弯,只有一堆相府里头的丫鬟。虽并未有怠慢,但从未有贴心的。
只有顾颜卿时常来看她,可最终那眼神却与昨日里顾服顺看着顾韫章的眼神重重叠合。
苏细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颤栗恶心。
“娘子,你怎么了,脸色不好?”养娘撩开帷帐,轻搂住苏细。
苏细侧身靠到养娘宽厚的肩上,“我觉得有些恶心,想吐。”
养娘一怔,而后一脸又惊又喜之色,“娘娘娘子啊,你难道是……”
是什么?苏细一脸不明所以。
面对自家娘子如此纯稚无辜的眼神,养娘压下那股邪恶,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一脸和善的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没用早膳吧?”
苏细点头。
“我去给娘子做些吃的,娘子也快起身吧。”
见养娘欲走,苏细突然伸手一把拽住她道:“养娘,我有事要与你说。”
养娘看一眼苏细,警惕地捂住自己的小荷包,“要用银子解决的事,老奴都解决不了。”
苏细:……
苏细拉住养娘,朝她凑过去,小小声道:“那左丞,我瞧着他看顾韫章的眼神不对劲。”
苏细记得她在南巷时便常听到有富贵人家喜圈养美貌男童做姬妾,像顾韫章这般谪仙模样的,应当是抢手货吧?
养娘用手替苏细顺了顺青丝,不上心的问,“如何不对劲?”
苏细想了半刻,想出一个词,“太黏糊。”
养娘手上动作一停,也跟着想了想,想这“太黏糊”到底有多黏糊,然后突然灵光一闪道:“就跟您看郎君的眼神一样黏糊?”
苏细登时面颊一红,理不直气不壮的抠手,“养娘,您胡说什么呢?”
“哟,说错话了?那这若是比您还黏糊可就要出事了。虽说咱们郎君确实生得让人心生歹念,但这歹念若是放到左丞身上,那叫什么事啊?郎君太单纯了,不知这人间险恶啊。”
养娘很是担忧自家郎君的清白。毕竟这么清白的郎君她家小娘子还没沾上呢。
面对养娘对顾韫章的评价,苏细虽不敢苟同,但难免又想或许这顾韫章真的不知顾服顺或许对他有别样心思呢?
苏细觉得,这事还是要试探一下的。不过她也不是为了顾韫章好,而是为了她自己。
毕竟若是那顾服顺真的对顾韫章有意思,她也生得这么好看,要是那禽兽也想对她不轨怎么办?
当苏细将这个想法透露给养娘时,养娘上下打量了自家娘子一番,说了句实话,“娘子啊,您比起郎君虽差了些,但也不算太差,提防些也是好的。”意思就是有顾韫章这种男女通杀的姿色在,您趁早歇歇吧。
苏细:……
……
虽殿试未至,但顾颜卿已开始插手朝中政务,在顾服顺的带领下,常往宫中处事。顾颜卿是有真材实料的,再加之贵妃吹得耳旁风,殿试未至,短短数月,顾颜卿已被累迁至尚宝司少卿。如此,殿试之事已不再重要。
其实从一开始,顾颜卿参加科举一事也只是为他自己锦上添花罢了。因为凭借顾服顺的朝中地位,顾颜卿插手政事,步入官场,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而在顾服顺的保驾护航之下,短短时日,某些看清风势的官员私下,皆以“小丞相”来称呼顾颜卿,也是给足颜面。
今日,顾颜卿自宫中回府,径直入青竹园。这是多月以来,他第一次踏足。青竹园内幽静如常,仿佛外界的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其分毫,它永远都如世外桃源一般生长在最污浊之地。
“你们大公子呢?”顾颜卿入院门,看到正在洒扫院子的使女。
使女看一眼顾颜卿,面颊微红,行万福礼道:“大公子在书房。”
顾颜卿目不斜视,径直往书房去。
书房内,男子正坐在榻上,面前蹲着一艳色美人。美人歪头,似正欲其说话,音调软绵,是顾颜卿熟悉的吴侬软语。
“譬如说……”
“譬如说?”男子疑惑。
“这样。”苏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住顾韫章手背,然后慢慢吞吞,若触未触的往上点。像羽毛一般落在男子白皙肌肤之上,引起一阵酥麻感。
郎君坐在那里,攥着盲杖的手霍然收紧,然后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却被苏细一把攥住。
顾韫章哑声道:“没有。”
“没有吗?”苏细面露疑惑,“真的没有这样碰过你?”她看那顾服顺的眼神可不是那么单纯的,所以居然连手都没碰过吗?
“大哥。”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一股阴沉气,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
苏细下意识松开自己攥着顾韫章的手,然后扭头朝门口看去。这是苏细多月后第一次看到顾颜卿。
男子已是弱冠年岁,穿青色圆领公袍,大袖敞口,钑花银革带。初步入官场的男人,看精神气貌,似乎都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顾颜卿负手立在檐下,青年人的志得意满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的视线落到苏细身上,依旧是那么的让人不舒服。
苏细蹙眉,下意识往顾韫章身边靠。
顾颜卿收回视线,转向顾韫章道:“父亲让我与你一道出城迎人。”
顾韫章随口问,“迎谁?”
“蓝冲刃回来了,还有他那个刚满十六的儿子。”
蓝冲刃这个人苏细是听顾服顺和顾韫章谈论过的,就是她妄图去顾韫章书房里偷东西那次。
蓝冲刃是顾韫章父亲的旧部,如今亲带着私茶案的证人小吏回来,应当也是看在顾韫章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