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果然喜形于色。
朱姨妈又问道:“我记得一开始带了若兰来,你们这少奶奶的身体就不好没出来相见,还是若兰亲自去见了她的,怎么这么长时间了竟没有多大起色?”
苏夫人道:“她根基就不好,补药之类的都不缺她的,每天燕窝人参跟吃饭似的,有什么用?”
朱姨妈啧啧叹道:“阿弥陀佛,这得多少银子的花费?不过话说回来,花多少都不算什么,好歹人要见是,总不能白填了是真。”
其实东淑所吃的人参燕窝,多都是萧宪那边送来的,以及李衾给的用不了的,李持酒叫熬炖了给东淑和苏夫人用,苏夫人虽嘀咕了几句,到底也照办了。
此刻听朱姨妈这么说,她不便说别的,只哼道:“谁说不是呢。”
朱姨妈见她毫不掩饰,显然是不喜欢江少奶奶,她见屋内没有别人,便凑近了低低的又道:“要真的是个无底洞,总是往里填也不是办法,何况病拖延着,对她自个儿也不好……可惜,说句伤阴骘的话,倘若真的痛痛快快的去了,等若兰进门,岂不是妥妥的正房了?也更名正言顺些。”
苏夫人虽然并不喜欢东淑,可是也没有就想到这个地步,当下忙念了一声佛:“这话可说不得。”
朱姨妈笑道:“我只是不把姐姐当外人才这么说的,又不是当真,只是一句玩笑话。”
苏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若说我这个媳妇,倒有聪明过人的地方,可是有时候又很叫人不喜欢,觉着她聪明厉害的过头了,不是个正经做媳妇的样子。”
朱姨妈道:“我听若兰说起她,倒总是称赞说性子温柔,人很好的。”
苏夫人哼道:“看着是温温柔柔的,其实也是个厉害角色……说来我也觉着奇怪,以前没进京的时候没觉着她有多厉害,反而可怜巴巴的,自打进京,时时刻刻跟换了个人似的,竟叫我不能小觑。”
朱姨妈并不当回事,只笑道:“这是怎么说?或者是她以前故意装的好,太太不知道,现在才露出了本性?”
苏夫人吃了一惊:“她为什么要装?”
朱姨妈想了想:“听说少奶奶出身不大好,又没了娘家,以前可能是觉着没什么把握倚仗之类的,现在进了京、会不会就不同了?”
苏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想起了那天登门的萧宪。
原来苏夫人想起自己之前在昆明,种种苛刻对待江雪之事,原本她心里就有点发虚的,听了朱姨妈这样说,更有点害怕。
——如果之前江雪只是装的可怜弱小,那么自己昔日欺负她的种种她一定会记在心里,备不住还等着伺机报复呢。
这会儿若是给“江雪”压住自己一头,那她这个婆婆还有立足之地吗?
朱姨妈笑道:“我也是乱说的,不能当真。何况如你所说,少奶奶身体不好,万一……天有不测风云,岂不是什么也不用想了?”
苏夫人盯着她,才慢慢点了点头:“这话有些道理。毕竟谁又能说的准呢?”
李持酒伤好的七七八八后,便耐不住性子开始往外头走动。
秋雨连绵之时,他又在外头转了两天,这日入夜方回。
夜雨将他的袍摆都打湿了,进了门后,甘棠过来伺候更衣。
李持酒洗了手脸,问道:“少奶奶好些了?”
东淑的病从他自内侍司出来的时候,就一直缠缠绵绵的,不见大好,请了大夫诊脉,都说脉象虚浮,情形不妙。
开的药倒是不少,可是药三分毒,一碗一碗喝下去,病没什么起色不说,脸色倒是更差了。
气的李持酒拉了个太医来给东淑看,太医听了半天脉后却也只说是身体太虚,伤了根本之类,开了一副以调补为主的药方子。
此刻甘棠见问便道:“下午又咳嗽了一阵儿,睡了半个时辰,之前才醒了。”
李持酒到了里间,浓烈的药气令他很不喜欢,灯影下,那个人影在幔帐内斜倚坐着,似是而非的容颜。
镇远侯就这么看着,想走过去,可心里又知道,看的太清楚只会更失望。
正在这时侯,东淑咳嗽了声,问道:“侯爷已经去了吗?你把桌上的燕窝端来我喝两口,有些渴了。”
镇远侯闻听,果然见桌上有一个瓷白碗,当下过去端起来。
东淑才看清是他:“侯爷吗?我以为是甘棠。”
李持酒道:“她在外头,我才进来。”
说着在床边落座,扫了她一眼,垂眸看着手中的碗,燕窝还有些热,微微烫手。
“多谢侯爷。”东淑道谢,抬手要接过来。
她的双眼幽幽然地漾着水光,并没有别的情绪在内,反倒是有些许感激。
十指纤纤,透着一股脆弱的琉璃玉色,虽然瓷碗不大,可却仍有不胜之意。
李持酒不动声色打量着:“还是我来吧。”
于是仍自己握着碗,用汤勺舀了一勺,因为太热,便垂首吹了吹。
正要将这一勺给她吃了,李持酒忽然皱皱眉,他重又回手,将碗端高了些俯首闻了闻。
他的眼中透出狐疑之色,又将那一勺燕窝举到鼻端轻嗅。
东淑问道:“侯爷?”
李持酒浓眉皱蹙:“这是哪里来的燕窝?”
东淑道:“这个……是家里的啊。怎么了?”
李持酒看她一眼,蓦地端着起身,他欲言又止,转身之时才道:“这个已经坏了,不能吃的,你之前喝过没有?”
正在这时侯甘棠进来,闻言忙道:“之前的已经都没了,这是前儿太太才给的,一直没舍得熬呢,今儿才是第一遭。”
李持酒喉头动了动,回头又看了东淑一眼,却见她仍坐在帐内,半边帐子遮着脸,正有些犹豫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