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探子怒哼一声:“从未听说什么路引!你们最好尽快放了我,否则我的师长们若是追究起来,就算是你们司天监,也得吃不完、兜着走!”
第一秋不理会他的威胁,转头对谈奇道:“不持路引,私自进入上京内城,废他修为。”
牢中一静,便是谈奇也一惊。
“监正……”谈奇欲言又止,朝廷是有这项律法不错。但这些年并没能落实。而且仙门子弟修行不易,鞭他一顿还不要紧。真要废其修为,这仇可就结大了。
第一秋并不理会,转身要走。不料那暗探突然喊道:“第一秋,你竟敢如此!你就不怕我的宗门、师长前来报复!以你司天监的能力,能保护得了内城百姓吗?”
第一秋原本面无表情,闻听此言,却露了个笑。然他不笑尚好,一笑之下,神情更加森冷。
“让谢红尘亲自过来,看本座守不守得住上京!”他道。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谈奇和李禄都反应过来——他是真的要和玉壶仙宗撕破脸了。
“监正。”李禄还是有心想要缓和一番,道:“此人尚未招供,是否等他……”
李禄话未说完,那暗探怒道:“卑鄙小人,你若真有能为,我们宗主夫人当初就不会拒绝你而嫁入玉壶仙宗!宵小之徒,也配见我们宗主?”
李禄瞬间闭紧嘴巴,没有再劝。
当初黄壤拒绝第一秋,嫁入玉壶仙宗的事,是司天监心中的一根刺。
百年来,司天监被这根刺卡住喉咙,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它仿佛就是司天监不如玉壶仙宗的证明。
也是第一秋始终逊色于谢红尘的证明。
现在,这个小小暗探,重又挑起了这根尖刺。
第一秋缓步走到他面前,凝视他片刻,道:“挑衅本座,藐视朝廷,杖一百。”
李禄本以为这探子必死无疑,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若只杖一百,问题不大。他忙应声道:“是。”
第一秋却又补了一句:“明日午时,拖到菜市口,剥衣而杖。”
李禄顿时心中叫苦——这哪里是打这探子的屁股,简直是打玉壶仙宗的脸!
“你……你敢!”这次,墙上的暗探是真的急了。众目睽睽,赤身受刑。对于仙门中人而言,这种屈辱,简直不如一死。他怒吼:“第一秋!你敢这般对我,我必屠尽你们这批朝廷的鹰犬、走狗……”
地牢里喊声渐渐嘶哑,第一秋却没再理会。
出了这间牢房,外面有一棵紫檀木。这树本不适应上京的寒冷,但百年前,有个女子培育出了变种。使它得以在这方水土存活。
如今它长了不下百年,木质极佳。
第一秋站在树下,仰头打量他,若有所思。李禄跟过来,见他神情,怕他方才只是一时之怒,这时候反悔,又没有台阶可下。
于是李禄又贴心又称职地问:“监正若想要对那暗探再讯问一番,卑职这就去准备。”
不料,第一秋突然一指那棵紫檀树,道:“把它伐了。”
“啊?”李禄愣住。
第一秋又补充了一句:“木材送到朱雀司。”
说完,扬长而去。
李禄盯着那树,感觉自己纵有一颗玲珑心,也实在是猜不透这位顶头上司的心思。
这紫檀树,又哪里惹他了?
算了。他转头叫来下属,一边命人伐树,一边琢磨上司的想法。
玄武司。
黄壤还靠坐在巨石上,参观她的人都换了好几轮,第一秋还没回来。现在到了下学时间,往来学子经过花田,无不驻足逗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围观她。
大部分都认定,是监正又融铸了什么新的法宝。理由是她身上的衣裙,正是由朱雀司今日匆匆赶制而成。大家评头论足,有那骚客,还取出笔砚,开始当场作画。
好在并没有人靠近,黄壤面无表情地被公开处刑。
——算了,你们就当我是个假人吧。
她如今的境况,也没什么可报怨的。
——不会比玉壶仙宗那方密室更差了。起码在这里,不用担心老鼠啃食她的脸。
她打量着眼前的兰花,这样寒冷的天气,有时还能看见蚂蚁匆匆路过,似乎着急回家。
外面天色越来越晚了。以至于有人问:“监正这个……法器,要不要替他收了呀?一会儿该降霜了。”
说是这么说,但也没人上前。
好在不一会儿,这些人就作鸟兽散。第一秋的脚步由远及近,他走进花田,抱起黄壤,仍是回到自己的卧房。
黄壤发现,作为与谢红尘身份相当的人物,他的起居真是简单得可怜。
他甚至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卧房就是玄武司的一个房间。
以至于出门就会遇到学子,真是,没有半点隐私。
黄壤任由他抱回房间,心里也暗暗想——可能身在朝廷,就要做出这副廉洁奉公的样子,才能博个美名。
第一秋把黄壤放到床上,为她更衣之后,仍是把她塞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