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说话时,似是不好意思看她,垂着眼睛,只看得到浓密而微卷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太脆弱了,好似风一吹就要碎了,于寒舟情不自禁的放轻了声音:“好,我听你的。”
贺文璋的嘴角便扬了扬,然后说道:“嗯,你,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允诺过你的,不让你受委屈。”
她嫁给他,便是最委屈的事了,他尽可能让她在别的地方得到补偿。
于寒舟便觉着,这人的心肠也太好了些。愈发觉得他身体这样,对他十分不公平。
好人就应该好好的,长命百岁才对。
但是她又深知,一个人的寿命长不长,同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没太大关系。
“谢谢你。”她便说道,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微微凑过去些许,“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也可以和我说,我一定帮你,不帮别人。”
比如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不过分的要求,只要他提出来,她一定愿意满足他。
好是相互的。既然他对她好,愿意照拂她,她也愿意对他好一点。
毕竟,他的性命不长,能对他好的时日也不会太多了。
贺文璋率先感受到的,是她靠近时,空气中传来的她身上的幽香。然后,才是她说的话。
这两者混合在一起,让他的脸上有些热,体内似有什么鼓动,血脉激荡,他情不自禁的握了握轮椅的扶手,才镇定几分,淡淡点了点头:“嗯。”
于寒舟见他淡淡的,以为他不信她的话,想了想,没有强调一遍。
他们现在毕竟还不熟。而她又刚刚嫁进来,对什么都不太熟,说要帮他,他不信也正常。
等他需要帮忙的时候,她帮忙就是了。
不多会儿,翠珠带着小丫鬟们回来了,请贺文璋和于寒舟到亭子里喝茶。
贺文璋这会儿歇息够了,亭子又不远,他便站起来,和于寒舟并肩走过去。
坐在亭子里,闻着袅袅茶香,再看花园里的一片姹紫嫣红,心情不自觉就好起来。
翠珠等人自在说笑着:“你说什么?敢顶嘴,仔细奶奶罚你月钱。”
“我可没有顶嘴,翠珠姐姐不要冤枉人。”
“谁要冤枉你?小蹄子。”翠珠笑骂一句,就看向于寒舟说道:“才想起来,咱们长青院里的下人,本是夫人在管着。如今奶奶来了,咱们该归奶奶管了。”
于寒舟摆了摆手:“别找我,我乐得清闲。”
她刚嫁进来,脚跟还没站稳,就要插手整个长青院的事,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该她管,但是不该由她提。倘若侯夫人主动交给她,她接下来就是。侯夫人如果不提,于寒舟才乐得清闲。
翠珠就笑:“喔~原来奶奶是这样的人。”
其他小丫鬟便来拧她:“奶奶是怎样的人?你说啊?才教训了我们,自己就敢埋汰奶奶。”
于寒舟在一旁看着她们闹,觉得活泼又可爱,跟一群小动物似的。
就听她们又道:“夫人可是极重规矩的,你说话可仔细些,敢冲撞了奶奶,夫人饶不了你。”
又说:“咱们夫人可是最看重奶奶,没瞧见二爷都被夫人减了媳妇本吗,还不快给奶奶赔罪。”
翠珠被她们闹得不行,只得来找于寒舟赔罪:“奶奶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于寒舟哪里不知,她们是通过这场打闹,告诉她侯夫人为人重规矩,将府里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而且还告诉她,侯夫人极看重她,叫她安心。
“那你为我倒杯茶来,我便原谅你这回了。”于寒舟道。
翠珠笑着倒了杯茶,递给她道:“多谢奶奶宽宏大量。”
“这么点小事,也叫宽宏大量吗?”于寒舟觉得她说话有趣,忍不住笑道。
翠珠便又妙语连珠,将她一阵恭维。
其他的小丫鬟也在一旁凑趣,简直把于寒舟夸成一朵花,天上绝无,地上仅有的那种。
一旁的贺文璋,只见于寒舟和丫鬟们说笑得热闹,眼睛一直弯着,笑意就没停下来过,渐渐抿住了唇,垂下了眼睛。
于寒舟正听小丫鬟们吹捧,忽然觉得身边的人情绪不对,便转头看去。
贺文璋面色淡淡地坐在那里,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不同,而若是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的唇微微抿起了一些。
想了想,她笑道:“大爷的杯子都要空了,怎么没人给大爷续茶?有了奶奶,就不要大爷了不成?”
翠珠等人连忙道:“哪里敢?”
说话间,将贺文璋的杯子续满了,又笑着说道:“大爷别怪奴婢们,实在是夫人吩咐过,奶奶是一等一的尊贵人,叫奴婢们不得怠慢奶奶。”
侯夫人怎么可能允许丫鬟们先伺候儿媳妇,后伺候儿子?无非是做出这样子,表明她对于寒舟的看重。而翠珠等人也是深深清楚,才敢这样“放肆”。
玩了一时,快到午饭的时候,翠珠便提醒该回去了。
于是,贺文璋走下亭子,看了看台阶下方的轮椅,唇抿了抿,坐了上去。
他身上的气息又一次低落下来,于寒舟就明白了,他不喜欢坐轮椅。
这却没办法了,他身子这样,自己走不回去,不坐轮椅又能怎样?她也明白了,为何翠珠等人装作没发现他不高兴的样子——这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