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的力道可是完全失控,洛九江差一点便当场闭过气去。他忍着难受站起身来,便见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寒千岭软倒在距他四五步外的地上,瞳孔紧缩的宛如米粒大小,一声一声从嗓子中挤出断续的痛叫,似乎是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此时浑身空门大开,却没有半分正处于危机中的意识,倒是杜川仰头大笑,神情中尽是自满之意。
一直以来有谁听过寒千岭的呻吟?他仿佛是铁打的钢铸的,冷淡的好像没有人心,也感受不到什么肉体上的痛苦。要是何等剧烈又难以承受的疼痛能逼得他连叫喊也不完整,只有间断而短促的声音从喉咙口溢出来,倒像是一声没能发出的求救?
在场三人中,杜川一时得意忘形,没看到寒千岭衣衫下浮现出的古怪。寒千岭双眼空洞的近乎茫然,宛如失去了全部意识。所以只有洛九江亲眼把自己如血亲,如兄弟,如生命中一部分的挚友的变化从头到尾看了个分明。
他看到寒千岭的肌肤片片龟裂,鲜红的血肉从皮肤的裂缝中有生命般挤出头来,皮肉薄寡的关节处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鲜血浸满了寒千岭的每一寸肌肤,他秀美姣好的面容扭曲着,淹没在赤红色里,变得从未有过的可怖。
而在蠕动的血肉和白骨里,一片片亮晶晶蓝幽幽的东西正无声无息地冒出头来。眨眼之间就覆遍了寒千岭的全身。
一切的改变只在呼吸之间,几乎只是杜川一声大笑和洛九江一个愣神的功夫,寒千岭就变成了一个谁也认不出的怪物。而与此同时,他的骨骼还在劈啪作响,只是叫声变得嘶哑又古怪,仿佛失去了一切人类应有的特质。
杜川笑声骤停,表情一下从狂喜变得惊恐。那是正常人面对未知时最该有的反应。而洛九江则在回神的一刻就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千岭!”
洛九江从不知道,他竟也能喊出这样凄厉的嘶吼。
几乎是一眨眼之间,寒千岭的模样就又变化一分。他身形拔高,宛然超出了人类的极限;他四肢缩短变粗,短的几乎像是什么鹰隼的爪子。
啪的一声,是寒千岭腕上的佛珠线再吃不住力,被生生撑断的声音。圆润又带着木香的包浆珠子无知无觉,弹跳着滚落了一地。
在洛九江将要挨到寒千岭的前一瞬,寒千岭的骨节噼啪作响了最后一次。
寒千岭侧过头来,已经开始异变的嘴唇翕动一下,唇形依稀是个“九”。
他也伸出手去试图碰上洛九江的指尖。若在往日,他们必能双手相握,十指相扣,这举动他们已做了无数次,彼此都熟稔的无需看一眼。然而今天是个例外中的例外……寒千岭修长白皙的手指,已变成尖尖利爪。
在那爪尖将要划破洛九江掌心之际,在寒千岭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刻,他蜷起了指节,把那可怖的尖爪藏进了自己嶙峋的爪子里。
“九江,我……”寒千岭的声音在此时如兽吼,如鸟吟,唯一像些人语的部分也都模糊不清,听起来宛如雷鸣。
在终末的一点清明里,无数句言语涌上喉口,他想说九江不要怕,我并不疼。他想说我龙化后恐有异变突起,你要多多保重。他想说他预见到了接下来的分离,可无论两人离散到何方何处,我总会找到你。
他想说,九江,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