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琨玉哑然一瞬,连忙道:“我听沉师妹说,你不愿嫁她,跟人私奔远走了……我还去寻找过你,怎么……”
明无尘收敛情绪,低声道:“她真是这么说的吗?孟师姐,请您带二郎见她。”
孟琨玉吐出口气,神情复杂:“好,你跟我来。”
谁能想到外表如幼童、常年在山门边扫地的道童,便是清源剑派中资历年纪最长的师姐,玉清剑君孟琨玉。只不过孟琨玉从十几年前便不太理事,所以连清源剑派的年轻弟子,有时都认不得她。
梅问情跟着孟琨玉身后,感叹了一句:“返老还童,啧,确实是寿数到头之兆。”
修行之人,若是临近寿数不足、将死之刻,要么会迅速衰老,容颜不再,要么就会返老还童,以幼年外貌出现。
两方离得不远,她这句话一感叹出口,孟琨玉肉眼可见地脚步一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贺离恨伸手戳了戳她的腰窝,默默道:“小点声儿,这是天下第一剑宗的地盘,你不怕挨揍么。”
梅问情握住他手,跟他悄悄嘀咕:“怕什么?我有贺郎在身边,你还能袖手旁观不成?再说,她才多高,跳起来都打不到我的腰。”
贺离恨:“……如果你不是我的妻主,我这时候真想站在孟元君那边,封上你这张气人的嘴。”
“还未讨到清源剑派的酒,怎么能这就住口呢?”梅问情笑了笑,指着唇跟他道,“不过你若以吻封口,这一套我是吃的,保证安安分分,再不惹事。”
贺离恨被她带歪了,一边默默看了一眼孟琨玉的背影,一边盯着她的指尖,居然真的在想这事儿的可行性。
第53章 .旧事“我的魔尊。”
孟琨玉,曾经也是修真界名动一时的剑修。
凡是抵达元婴之境的修士,都会在玉简书卷上留下一笔记载,即便是散修、魔修突破,都常常被记录其中,更别提这种正道剑修。
此人勤奋刻苦、天资卓越,曾经一剑斩退三千英才,乘飞剑铺路大笑而去,被视为一等一的傲气狂徒。
只是她从刚刚踏入金丹开始,便从清源天女手中接过了清源剑派的实际主导权,以大师姐的身份处理门派内政。那时清源天女乃是化神期老祖,虽然陨落于大道之前,但清源剑派却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
清源天女一死,门派地位也一落千丈,客座长老越权干涉,而她的三个弟子却都还未突破,实力不足,几乎所有人都判定这门派的主人即将改名易姓,被盗取千载基业,然而孟琨玉却以玉清真人的身份接掌,收敛一身锋芒,出人意料地扛了下来。
她的心机、手段、城府,以及行事作风、判断思考,绝非一个单纯剑修。也正是这样,原本天才英拔、亮博不群的孟琨玉,也被门派事务拖累了精神,一个年少动天下的天才,竟然拖到寿数将尽、前途无望的地步。
十四年前,她的师妹谢风息渡劫未成,心境受阻,一生的前程几乎尽毁,而孟琨玉也算出自己时日无多,短则五年,长则二十年,就会彻底油尽灯枯。
孟琨玉与谢风息彻夜长谈,灯烛亮了整夜,在烛泪成灰,日光映过枯蜡的第二日,孟琨玉将清源剑派的掌教之位传给了小师妹沉萱。
故而,沉萱除了玉真剑君之名以外,还身为清源剑派的掌教,手持一把天宝玄器昆吾剑,因为昆吾剑为玄器,几乎只有化神期的老祖们才持有,故而她也有幸被尊为昆吾剑仙。
十四年前的那件事,孟琨玉也曾怀疑过,只不过她更为信任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师妹,认为她不会做出如此断情绝义之事,便真的以为是明二公子寻到了元配真爱,师妹另娶他人,是无可奈何之举。
然而今日,那个在沉萱口中留书私奔的二公子,却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指责谢风息与沉萱狼狈为奸、掳走圈禁他,这实在太挑战孟琨玉的底线了。
她身躯只有六岁左右,脸颊圆润,但此刻面沉如水,紧皱眉头,她穿过清源剑派巨大的万剑冢,在遍地插满名品飞剑的苍莽广场上行过,周遭的内门弟子见到她,无不躬身行礼,口称剑君。
明无尘跟随着她,但此刻已经将斗笠长纱拨下来,隐藏存在感。所以剑修们大多见到的是梅问情与贺离恨两人,这两人生得实在醒目,俊美者锋锐,清艳者温润,实在是少见的既矛盾、又般配。
四周剑修有男有女,只不过女修要多些,大概占到六成。若是在主攻医毒的门派或是合欢宗,这个比例则会大大变化,合欢宗的男弟子更是要占到七成以上。
在剑修弟子的一路行礼之下,孟琨玉很快便将几人带到清源剑派的内殿,虽是内殿,但也宽阔广大,中间拿来斗法恐怕都足够。
孟琨玉进了内殿,见上首无人,拽了一下守殿弟子的袖子,怒气冲冲:“沉萱人在哪儿?谢风息呢?叫她们两个给本座滚出来。”
若不是认识这是本门剑君,这弟子简直要以为是什么邪魔外道来捣乱了,她从没见过孟元君发这么大的火,哆嗦了一下,连忙道:“掌门去了无极宗,说是午后归来,二长老的行踪,向来神出鬼没,晚辈何曾知晓啊。”
这个二长老跟客座长老的含金量可不一样,乃是清源剑派的嫡系,可以共参大事,地位崇高。
孟琨玉道:“去敲钟,给我把人叫回来。”
那守殿弟子瞪大眼眸:“敲钟?请您三思,没有非死即伤的大事,门派内是不能敲钟的啊!上一次钟鸣,还是祖师离世……”
“让你去你就去。”孟琨玉怒道,“我要让这两个孽障给活活气死了,难道我死不能敲钟?还是我这师姐做得不好,这千秋基业传给她,我倒成了罪人了!”
守殿弟子再不敢言,连忙转身离去,拿着孟琨玉的令牌前往吩咐。大约半烛香后,清源剑派山门顶上的巨大古钟,响起了一声几乎震荡寰宇的悠长鸣响。
一、二、三……总共敲了七声,意思是“十万火急,速归。”
在钟鸣震荡天下,传遍整个清虚之境时,一道锐利剑光也突破云霄,飞快地云端降下,再扫荡成一片波光,冲进殿中。
这个叫法确实行之有效。这道剑光一闪,便有浑身锋芒毕露的身影立在殿内,正是玉真剑君沉萱。
她花颜乌鬓,脸庞虽然极美艳,可望之又极清冷,有一股疏离寒意。发丝之间戴着金梳玉簪,斜斜地缀着一条水晶步摇,虽然无甚表情,但的确如松如柏、凛若秋霜,怪不得一个女子,能让无极真君那样的男人为她甘心付出。
若不是她眼中闪过几许惶急之色,恐怕都看不出是赴钟鸣而来。
沉萱先是端详孟琨玉,见师姐虽然面有怒色,却并无异样,便收剑向下,合手道:“沉萱见过师姐。”
孟琨玉吐了口气,试图冷静:“谢风息呢?她怎么不来?”
沉萱道:“师妹不知。”
她不知道,梅问情倒是知道几分,谢风息被她断了一臂,元气大伤,又远在清虚之境以外,就算是用比飞行法器快的遁光前来,也没有那么快,估计三五日之内,甚至她的伤更重些,半个月都未必能到。
“你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怎么会跟谢风息干出这种无恩无义,不知廉耻的事!”
孟琨玉忍不住喝骂她一句,招手让明无尘过来,两人当面对质。
时隔十余年,明无尘再度见她,此人已从一个身怀抱负的金丹真人,成为了人人尊敬的昆吾剑仙,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怨恨还是叹息,原来年幼相识的青梅竹马,数百年交情,也有如此凉薄的一日。
“二公子,你不要怕。”孟琨玉道,“有何冤屈,可以直言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