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向罗睺魔府内部而去,速度快似捉影,迅如疾风,不消半刻钟便不知不觉地深入腹地。
凌红药幻术了得,修为又深,连正道佛宗高僧的舍利子也盗得,烛龙蛋也轻而易举便入手中,正是自视甚高的时候,没想到让这个女人一眼看破,居然能一路跟到这里。
四周的景象逐渐变化,乌云压顶,厚重的云层中隐隐传来沉闷的响动,一层苍白的闪电在头顶云霄炸裂,而两人距离也缩短到了一个令人焦灼的程度。
按照凌红药的估计,身后那人要是有远程进攻的道术手段,现下恐怕就能立即砸到她身上,然而梅问情仍旧淡然如常,不见出手,这种无声的威胁反而让凌红药多有担忧。
眼看无法避过,凌红药已经冲入罗睺魔府的腹地,此处修士踪迹极少,但出现的任何魔物邪修都尽是元婴境,各有神通,堪称绝地。
她体力接近耗尽,突然醒悟般地想到:不对啊,她是金丹,我是元婴,又在魔域腹地,我怕她做什么?
随后,凌红药猛地停顿,身躯凌空站立在冰层上空,闪电猛地映亮天光,照亮两人的脸颊一瞬,四面八方下起鹅毛般的大雪。
雪花落在发上、肩头。
凌红药转眸看她,手指虚握,一道柔软的霓裳轻纱被她捏在指间,上面流转着淡淡的魔气光泽:“你一路跟过来,不怕葬身在我手下么?”
梅问情停在她对面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她深紫色的道袍衣摆在风与雪中轻轻摆动,星河般的臂纱飘扬拖曳,渺然如仙,那把银光闪烁的长剑不知何时已化为玉柄拂尘,尘尾吹拂而起。
她漆黑的双眸中映出一道转动的阴阳鱼,一黑一白紧紧相抱,不断盘旋,这道虚影几乎让她的眼眸光泽都显得非常淡,朦胧似溢起一层雾。
“你我未曾交手,怎么知道谁胜谁负呢?”她道。
“你当我没有眼光吗?”凌红药冷笑道,“你一身气息掩藏内敛,毫不外泄,定是在魔域内低调行事的道修,方才那道遁光也尽是阴阳二气之感,必是正道弟子无误。而名声在外的元婴道修我怎会不识得?”
她说到此处,又想起另一事,愈加愤慨起来:“你们这种本事不大,只靠外表与花言巧语的女人,也就只能骗骗那群愚蠢短视的男人了!只是你居然敢孤身追过来,也算有胆识,他要是看中你这一点,我倒还能谅解一两分。”
梅问情叹息一声:“你可千万不要当着我郎君的面如此说,我已信誉尽失,不想再解释了。”
凌红药闻言道:“这里是罗睺魔府的腹地,我劝你原路返回,不要逼我动杀心,就算你真有什么本事,惊动了居住在腹地的魔物,我会怎样尚且不论,你这个道修必会被它们狠狠撕碎……”
她话到此处,见梅问情面露笑意,神情温文,忽然察觉她是拖延时间,若是那只化神大妖追上来,别说烛龙蛋了,就是她也会被碎尸万段。
凌红药话语骤然一顿,手中的轻纱猛地一甩,轻纱绸缎飘然而来,看似软绵无力,然而挟着浓郁香风扑面,几乎有定住神魂,让人心神恍惚之感。
红纱飞舞,环绕漫天,所过之地从冰雪之地化为茫茫焦土,魔气附着在红纱上,锋锐如剑,这令诸多修士陨落当场的红纱罗网缠绕上去,绕着梅问情飞舞一周,却根本无法寸进。
梅问情眸光清明,微笑以对,身边缭绕的红纱被她指间拂尘一扫,一股抱合转动的阴阳二气从侧边向两方延伸,合成一个难以直视的阴阳气盾,那红纱沾到二气之上,竟然迅速褪色,鲜艳的红被染成素白与墨黑,飞速地向另一边延伸过去。
素白之色几乎碰到凌红药的手指,她手臂麻木,感觉到一股生机盎然、恢弘明亮之气覆盖上肌肉,无限的光明、轻柔、包容……凌红药元神一震,险些被这白色占据脑海和眼前,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弃下红绫。
这人不简单!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一个金丹修士就算再有本事,还能比当年的魔尊凶悍强势么?她不疾不徐、款款而来,但却带着一股无法与之匹敌的强横之感,那片素白看似柔和,但凌红药潜意识地觉得:只要被红纱重新染上的白色或者黑色沾上一点,她都会被同化成那片阴阳二气。
凌红药再不托大,抽身急退,转身便要跑进腹地里逃走,结果刚一转身,便对上一双阴阳虚影转动的眼眸!
刚刚还在她面前五十米左右的梅问情,瞬息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你……呃啊!”
她被掐住了脖颈。
梅问情的手指修长纤细,如果光是看这双手,根本不觉得她有这么大的力道,但真的被她触碰到,却宛如被一座泰山紧紧压住,咽喉要道、喉骨气管,尽数在她的指下受困,仿佛顷刻便会沦为脆弱碎片。
她没有用力,只是扼住了凌红药的喉咙,神情不变,发丝飘动。
“我不喜欢杀人。”梅问情道,“不要害怕。”
怎么可能不怕!
这人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她。凌红药心中溢满后悔之情,一边却又诡异地觉得段归的眼光也没有那么差。
她接近窒息,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无力地掐住对方的手腕,指尖在梅问情的腕上印下几道指甲印痕。
梅问情伸出手,将她手指上的储物戒卸了下来,上面是千手魔女的数道封印。
像凌红药这种以盗窃闻名的贼,储物法器都非常高级,正常情况下,如果不是按主人的方法打开储物戒,这法器便会自动销毁。
凌红药唯恐她不得要领,毁了这些“战利品”会恼羞成怒,艰难地发声想要解释求饶,然而还没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见到梅问情手中的戒指封印消除,变得平平无奇,宛如无主之物。
这带给她的冲击比那黑白二气还要大,几乎让她呆滞当场。
梅问情轻声道:“我可是封印的行家,没有什么封印禁制,比我身上的更复杂了。”
她稍微松了松手,凌红药能顺畅的呼吸,目光下意识地转移到对方脖颈上的金纹间,就在梅问情翻看储物戒之时,稍微被放松的千手魔女猛地暴起,尖锐的指甲从下向上偷袭而来,若是一击击中,足以像削断段归的瑶琴琴弦那样、削断任何肉躯骨骼。
然而就在凌红药挣扎反击的同时,梅问情目光未动,依旧落在千手魔女的珍藏上,手腕却忽然转动,向下叩去,迎着她的指甲擦边而过,攥住了她的手腕。
咔嚓。
凌红药的右手传出骨折的声音,她被对方一只手按住,手腕让对方擒着一把按到厚重的雪地里,面纱拂落,滚了一身雪。
梅问情却忽然松手,仿佛在诱惑她反击似的,拿着储物戒摩挲,连个眼神都没望过来。
凌红药觉得她仿佛是一位耐心、老练、又非常恐怖的猎人。
所有反击的机会,松懈的空档,看似千载难逢的漏洞,都是她漫不经心设计而出的陷阱,只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和抉择,充满了试探心性的味道。
凌红药咬紧后槽牙,一只手已经骨折不能动弹,却还是浑身紧绷,暗待时机。正当她考虑反击、考虑逃窜时,眼前的紫衣女人轻飘飘地道:“你还有几只手可以用?”
梅问情从储物戒里取回真的烛龙蛋,此刻烛龙已经破壳,一只浑身赤红的幼龙盘在她的手指上,吮吸着她身上的阴阳二气、酣然入睡。
凌红药心头一跳。
“真有一千只手么。”梅问情望着她,仿佛纯粹好奇似的,“我要杀你,动动手指你就死了一万遍了,为什么还是想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