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对身份要求不高,什么人都接待,那么大多属于合欢派、吹雪山庄、碧虚圣庭等等中立门派。这些行事无拘无束、绝对中立或是偏向左道的旁门,只要给钱,连魔修魔物都敢放进去。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挂着这种大幡的楼宇,背后必然是一个实力不俗的门派在支撑运作。
贺离恨停下遁法,将在许州城时梅问情购置的恶猫面具戴在脸上,并附以障眼法,随后才踏进楼内。
与人声鼎沸的人间大堂不同,楼内只有三三两两喝茶低语之人,他们大多负着剑,实力在练气到筑基不等。
贺离恨刚一进楼,他身上没有完全敛去金丹威压便泄露了一二分,楼内顿时静寂一片,侍候诸位娘子们的俊俏少年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明显惹不起的郎君,小心凑了上去:“您需要……”
“我才出关。”他道,“三十五年一次的英杰选拔,还有多久?”
俊俏少年见他有事要问,大松一口气,云生结海楼虽然背后有大宗门撑腰,但是修为有成硬要闹事的散修也不是没有过,他可不想遇上这种事,于是热情道:“可否需要上楼详谈?”
“不必。”贺离恨找了个位置坐下,“凝春露,你说。”
凝春露是一种灵茶。
少年吩咐上茶,随后便恭敬地立在他身侧,没有坐下,态度很好地温言介绍:“满打满算,还有四年不到,就是碧虚圣庭的英杰选拔。像这样的第一流门派,统一都约定了三十五年一次,这年限次数已算频繁,只不过要求太高,就算本域内的所有年轻一辈心向往之,圣庭也不知道能否招够百位之数。”
原来是碧虚圣庭的地界。
贺离恨静静地思索,碧虚圣庭属于绝对中立门派,门下弟子不光有妖,连魔物都有几个,既然这是碧虚圣庭的地界,那么应该便是大名鼎鼎的碧游域了。
“碧游域肯定是没那么多人,但像真人您这样闻讯而来的人物也有不少……不过他们那些都是少年天才,多是练气、筑基之流,您一定是来手谈论道,是圣庭礼聘来做客座长老的吧?”
少年倒是嘴甜,很会说话地猜测着。
像这样的顶峰门派,并不缺少金丹真人成为客座长老,甚至于有些散修还攀不上碧虚圣庭的高枝儿。所以他这么说,是变相夸奖贺离恨器宇不凡。
平常别的真人,就算是不会太过喜悦,也是会心一笑,哪怕洞察了他讨好的意味,但娘子们往往也不为难,这回碰上一个郎君,却对这话没有任何反应,着实让少年紧张了一把。
而贺离恨只是在想,聘我做长老,他们可未必敢。
他不答话,少年也只能硬着头皮介绍下去:“但这次来碧游域的人,听掌柜的说可比往年多了不少,因为秉持道门正宗心法《九灵清音本册》的无定观,似乎也将幡留在了碧游域,似乎会跟碧虚圣庭同一年招收新弟子,就算圣庭要求严苛,但能去实力不差的无定观,对于我等散修来说,也是一条出路。”
“无定观……”贺离恨在脑海中搜索片刻,轻嗤一声,语调无波,“二流宗门。”
没比当年他一手杀到灭门的归元派强多少,
少年大惊失色,连忙四周看了看,低头道:“这可不兴说啊真人,你不知道,无定观的一位长老两年之前便来到碧游域了,据说她闭关多年,至今才出关,实力大增,看不穿是否已成了元婴老祖,或许有上千岁的年纪了……”
“难道她耳聪目明,只要提及无定观三字,便会心有所感,灵犀立通么?”贺离恨冷笑一声,并不在意,“就是半步金仙也没这个能耐吧。”
元婴之上,为化神、返虚、合道,而突破返虚却没能合道之人,则被称为半步金仙。
少年还是惶恐不已:“说不得说不得,万一她老人家这会儿就在哪儿放出神识来听着呢?她可常常来这地方,经常说我们楼里尽是些无趣女人。”
他一边将凝春露奉上给金丹真人,一边又不禁想起那位长老的模样,明明嘴上说着她的坏话,心里还惦记着如何获得那位长老的青睐。
女子三夫四侍是常事,既然没有结为道侣,像那样身份、修为、容貌,就是做个炉鼎双修,也是延年益寿、受用无穷。
贺离恨接过灵茶,指腹贴在八分烫的杯壁上,提起盏盖转了转,没等茶水入口,一侧便猛地袭来一阵风声。
一柄轻罗小扇蓦地探进他的手心之内,贴着手腕内侧敲击拇指,旋即转动托住茶盏,似乎要将凝春露压在扇上移走。
贺离恨反应极快,躲开了扇沿的轻敲,手中劲力一转,原本被小扇带着溜出几厘的茶盏再次回到了他手中,砰地一声,瓷器底部按在桌上,上面的盏盖也滴溜溜地落下来,严丝合缝地落在杯沿上。
那只持扇的手修长白皙,手腕边缘的衣袖上搭着一截轻纱,朦朦胧胧覆盖着皓腕。贺离恨只是看了一眼,对方便笑了几声,响起陌生的女人声音:“小郎君好俊的功夫,这手可真是稳,若是用来服侍本座……”
一语未毕,她手中的轻罗小扇霎时又化成了拂尘,卷起白光隐隐,被贺离恨两指夹住,绷紧拉直,嘶地一声瞬间断裂。
贺离恨抽出腰间蛇刀,刀甚至都没有出鞘,便有魔气卷席、锋芒毕露,直冲女人命门而去,几乎直入胸口。
面前之人戴着斗笠,一身深紫道袍,说是道袍也不尽然,这身衣裳装饰众多、繁复华丽,并不素净清雅,反而高调风流,美丽无比。
她臂上的披帛星光柔亮,手中拂尘也透着玉一般的光泽,然而面对贺离恨从不掩饰杀机的刀法,却连连后退,左闪右避,唉声叹气:“小郎君何苦如此残忍,若是你见了我,觉得我美貌,说不定还可跟本座春风一度。”
贺离恨面无表情,语调寂然如冰:“舌头犯错,就剁了你的舌头,双手犯错,就砍了你的双手,脑子不清醒,就削掉首级灌酒,阴曹地府之内,有大把给你后悔的时间。”
他的刀虽未出鞘,但寒意与魔气却早已令诸多修为不足的修士退避三舍,连那个俊美少年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云生结海楼的掌柜在楼梯上喊道:“两位真人停手吧,楼内不许私斗寻仇!”
贺离恨眉峰不动,蛇刀出鞘一寸,那女人却一边躲闪一边喊了回去:“这可不是寻仇,这叫打是亲骂是……嘶,我的头发。”
两人交手了几十招,迅如闪电,快似捉影,筑基中期以下的修士连看都看不清,方才蛇刀出鞘一寸的刹那之间,魔气锋锐毕现,割断斗笠轻纱、以及轻纱后的一缕发丝。
发丝飘落,轻纱一半坠落,一半被震起,露出女人的脸庞。
贺离恨猛地停手,刀鞘的一端还悬在她面前。
梅问情换成自己原本的声音,目光盯着眼前的魔鞘:“……郎君……饶命?”
贺离恨盯着她没说话。
轻纱一落,远处的俊俏少年也一眼认出了她,连忙道:“梅真人!真人快住手吧,这位郎君身为魔修,自然勇武,您才出关不久,这么多年都没动过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就当是看在小奴服侍您的份上……”
“……服侍?”贺离恨挑了一下眉。
梅问情刚要调情叙旧、互诉衷肠,心说小别胜新婚,贺郎还不得抱着我撒不开手?她这念头刚涌现一瞬间,就听到旁边这么一段话,立即解释道:“端茶倒水。”
“哦,”贺离恨应道,“原来端茶倒水,还能有这样不小的面子。”
“不是……”
下一刻,那柄停在面前的魔鞘再度压了上来,梅问情抬手用拂尘玉杆挡下,两者相撞,发出一声玉质与晶体亲密接触的脆响,带动她腰间的环佩玉坠跟着叮当乱撞。
拂尘被扯碎的尘尾慢慢生长出来,梅问情道:“好贺郎,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