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那你怎么不提前说!我菜都做多了!」
「嗨呀这不是高叁了嘛,学忘记了~」
「你啊」
「不过你没来也好。之前给你讲的那个改建项目,到底还是波及到我这里了。
昨天几个大汉跟着个人模狗样的背头西装男拿着薄薄的一张合同来我家里,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协商,骗鬼呢!当我认不出是霸王条款啊!我直接拿着扫把给他们撵出去了。」
「奶奶你没事吧!」
「放心,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咋会对我一个老太婆动粗?(微笑)」
「但是,下次最好还是先看看他们的合同,至少给他们做点表面功夫,哪怕是打太极啊……」
「知道啦知道啦,后天不就周六了么,记得过来给我支招啊。」
「没问题!这周六早上还没课呢!(鲜花)」
「没课好哇!我就说现在的娃娃太累了!奶奶后天给你泡你最喜欢的大吉岭!」
向清茗看着到此为止的聊天记录,喃喃自语道:“……但强拆的事,也不少见啊。”
窗外的大树被风吹得刷刷作响,雾霾遮蔽了天上的月亮。
这阴霾的天气,直到了周六早上,也不见消散的迹象。
亏得向清茗退学了,她现在反而能一大清早的就上车往李奶奶家赶——幸运的是,这新家正好坐落在那趟公交车的路线上,连方向都没有变,甚至路途还缩短了。
可等她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有哪不对——窗外的风景变得逐渐陌生了起来。
这公交车往哪儿开呢?
她鼓起勇气,朝旁边一位提着菜篮子的大妈搭话。
“大婶,咱们是不是改线了?”
“对啊小姑娘,那个xx湾的大项目你知道吧,昨天正式动工了,急得很!公车这线也是改得蛮仓促的,要不是姨关注了公众号,都不知道这回事。”
“……阿姨,我原本要在xx湾那块下车的,请问您知道我现在该在哪下吗?”
“哎哟,你可真不走运,那边本来下车的人就少的。姨想想啊……对,对。再过两站你就下车,下了后直接往回绕一段路就行。”
“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没事儿不客气,这天要下雨似的,你记得走快点啊。”
向清茗又道了声谢,低头给李奶奶发了条消息,时隔一天。
周六08:54
「李奶奶,我过会儿就来了」
窗外太阳高挂,却只是让灰白色的天空更加刺眼。
向清茗下了车,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李奶奶没有回复。
她打开地图导航,沿着手机上的路线,快步往李奶奶家走。在隔了有五百多米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了一堆废墟。
她开始了小跑。跑得越近,越是能看见那废墟的模样,和周遭围着的施工隔离带。
“女娃!你往这边跑什么!没看见那边在挖地基么!”隔离带的另一侧,一个带着安全帽的魁梧大汉坐在板凳上,拿着矿泉水瓶,在缝隙里冲她挥了挥手。
“……请问,这里是、是李氏的家吗。”向清茗走上前去,凑在缝隙前喘着气问。
“李氏?什么李氏!你是说那废墟?”大汉疑惑地往身后看了看。
向清茗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堆废墟,眼睛的血丝都爬了上来。
“喔……女娃,你跟这屋主认识啊?可是我们昨天来拆的时候,负责人说那屋主早就搬走了,我们看那屋里也都是破破烂烂的,后面的花园也光秃秃的,花盆都砸了。”
“嘿,这屋主都没给你说么?”
不远处传来机器打桩的震天响声。
向清茗:“谢谢大哥。知道了。我不往里进,我就在外面走两圈就回了。”
“那行,你快点啊。”大汉冲她摆了摆手。
白晴方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猛地向后大撤一步,脑海中浮现出了她以前看到的某条新闻。
那是一个个人账号,号主贴出了各种证据,讲述的是自己的亲戚,被当地施工队活埋的事,他上报政府,却根本没有用,最后走投无路地发到了网上。
那件事最后如何了呢?向清茗搜过后续,结果却是石沉大海,连那账号都没了。
他看着她弯着腰撑着白色的隔离带,一步一步地在沙尘地上挪动着。
隔离带的缝隙不少,可向清茗却再也没有往里看一眼。
那里不是李奶奶的家,而是她唯一的亲人的坟墓——里面空无一人的坟墓。
她永远也喝不到老人许诺给她泡的大吉岭了。
向清茗当真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就回去了。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只是在离开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地上插了块牌子。
「前方施工,小心通行
周氏集团」
她曾经亮过的眼睛,终于再一次归于了死寂。白晴方也再一次的,只能看着她经历一切,却无能为力。
向清茗在她家的后院搞起了小花园,亲力亲为,除了每天写几道题和必要的日常活动外,她的所有时光,都花费在了这个花园里。
她最终还是哭了。在她给刚栽好的月季埋土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开始无声地大哭。
她的手指陷入了深褐色的泥土里,头发挂在了还沾着泥泞的月季苗上,大颗的泪水接连不断地落入了土中。
日薄西山,天上飘起了细密的秋雨。
她还是会坐在窗前对着窗外的景象发呆,可她再也不会因为突然想到了什么而傻笑了。
“好无聊啊。”他听见她说。
“好恶心,想吐。”
“为什么我要被生出来,在这里活着。”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好似已经播完的磁带,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读条声。
他坐在她的身边,第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极为漫长而又痛苦的噩梦,他只是一个看客,只要等到结局,一切就结束了——然后他就可以在梦醒之后抱着她,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她。
忽然,他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化,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周遭的一切,连同身旁的她,都开始化为了黑色的空洞。
他张皇失措地站起身,向逐渐消散的她的身影扑了过去,却在下一秒,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板上。
“……儿子?你在楼上干啥呢?你屋里有什么重物也要搬走吗?”一道宽厚的男声,飘进了他的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