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自己手腕上的烙印,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不知道他父亲拿着烙铁到底是要干什么,他甚至还不明白祖父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近乎悲悯的,看着年幼的他。
然后,那烙铁落在了他的手腕上,几乎烫废了他半条手臂。
那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不明白父亲和祖父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直到被官兵追捕上来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大明皇族。
一个已经覆亡的朝代,秉承着自己不想堕落的尊严和骄傲,即便是死,也要守着皇族的尊严。
他们有什么尊严?
**凡胎,匹夫走狗罢了。
当年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也不过一个泥腿子。
他从来不想自己是什么皇族……
如果不是,他不会带着这样的烙印,如果不是,他兴许不用生活得这样艰难,甚至这手腕永远也无法得见天日。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想着自己也许会被冻死在墙角下。
可他莫名想起当初那轿子里的眼神……
那眼神,浅浅的怜悯,深深的淡漠。
轿子里的人,应当根本不关心他这样的蝼蚁的死活。
而他,似乎也并不在乎。
可是那样的怜悯,却似乎与旁人不一样,让他不反感。
若能选择个死的地方,不如他便挑在此处吧。
一夜过去,他已然昏昏沉沉,浑然不知所以。
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了陌生的屋顶,陌生墙壁,陌生的窗户,他似乎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外面有人说话,是两个女子的声音。
“是高烧,冻了太久了,大夫说是没救了。”
“难得发回善心,如今倒是人都要死了……大夫可有说什么?”
“说是病得厉害,除非用人参吊着,看看是不是还有救……”
“那便给吊着。”
这几句话,石方听得模模糊糊的。
他眼睛又渐渐闭上了,身上忽冷忽热,分不清自己是在何处,更不知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握紧自己的手腕,不让人解下外面裹着的牛皮。
仿佛有人握了他的手,可他没松开。那人迟疑一下,也就放弃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便听见前面来了人。
“小姐,奴婢觉得这人是不行了。”
“灌了那许多的人参汤,还救不活人……这不是让我血本无归吗?”外头的那一位皱了皱眉,便叫人打了门帘进来,岂料一眼便看见石方睁着眼,于是怔然了一下,回头低笑一声,“叫你个丫头乌鸦嘴,看看人不还很好吗?”
来人穿着一身浅蓝的百褶裙,上身穿了件粉蓝夹袄,头发梳成单螺髻,耳垂上挂着蓝玉耳坠,身上是柔美的,眼神外面有温度,下头却是一层薄冰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