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取说着,已经坐下了。
这母子不像母子,说是不认识,又觉得奇怪,反正青黛在旁边看着,却觉得这样就好。
顶多是二爷那边难受许多,不过夫人说,那都是二爷自找的。
张廷玉也从没说过要跟沈取再叙什么父子情,他当初能放下,如今后悔也是没有用,知道自己错,却不一定会改,也没有必要改。张廷玉这人不执拗,他只是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
沈取是自己的儿子,恨不起来;可沈恙这个人也是有错。
张廷玉不给自己找借口,也懒得原谅沈恙。
他不是菩萨心肠罢了。
里面母子下棋,外头张廷玉的轿子刚刚回来,还没转过街口,就看见了一辆马车上万青会馆的标记。
“落轿。”
张廷玉忽然喊了一声。
阿德吓了一跳,连忙叫人落轿压轿,张廷玉今日是便服,出来就看见那一辆马车,再抬头一望,正有一间茶楼。
钟恒就站在茶楼底下,对着张廷玉一拱手:“张大人果然必经此路,不枉小人久等了。”
这话说得。
张廷玉随手一摆,已经在府门不远的地方,便让长随们都回去了,回头来自己走近了茶楼,一看钟恒,便问:“你们沈爷最近生意不忙吗?”
钟恒也老了,不过也更加沉稳,处处透着一种世故圆滑的老狐狸的感觉。
他望一眼楼上,道:“自打沈爷把事情都给了取公子,就没那么忙了,天南地北转悠,今年也不过是陪着公子来罢了。倒是小卫爷也在上头,您里面请吧。”
看样子是要说事儿了。
张廷玉跟沈恙,不算是什么死仇,却也是绝对算不上朋友的,两个人一旦见面,多半还是敌对。
如今往靠巷子边的窗边一坐,气氛便凝滞了。
李卫是站着的,有两位爷坐的地儿,他可不敢坐。
楼上没别人,想必是已经清过场,干净得很,说什么也没人听。
张廷玉没说话,沈恙一时也没说话。
端茶上来的侍女倒是样貌姣好,换了平时沈恙肯定多看一眼,只可惜这会儿没心情。
“取哥儿在你家,我跟你,谈谈事儿吧。”
原本是不想谈的,可现在沈恙觉得不谈,兴许会出问题。
多少年闯荡,自记事开始,沈恙就觉得这世道有点意思。
他做的是买卖,算的是人心。
辛苦寒凉自己知道,看人的时候也格外地准。
胤禛这种人,心眼子一万也不嫌少,虽然对他来说算是攀上高枝儿,可无疑也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现看这满朝文武,似乎也只有张廷玉还能独善其身,虽未必没有顾怀袖在里头的缘故,可至少这一位还是有点性情。更何况,沈恙比较了解这一家子,又有沈取的原因在里面,更兼着一个李卫。
“有时候我在想,人一辈子到底生下来是干什么的……比如我这种走错路的人,又是不是会有机会走回头路,可现在想想也是毫无益处。我准备一条道走到黑,张大人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一知半解。”
张廷玉抬眉,为沈恙今日的坦诚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