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这时候不好多留,只道:“人各有命,有时候强求不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兴许就是苦得多吧?我这里先回去了,取哥儿没事便好。”
“我送你一程吧。”
刘氏只拉着顾怀袖的手,送她出了圆门,这才看着顾怀袖上了轿子离开。
平白出了这么一桩事儿,却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顾怀袖坐在轿子上,回了屋,便听人说江宁城中出现了乱党的踪迹,皇上派下来的人正在查。
这一会儿,她总算是明白了,张廷玉匆匆去了,多半也就是因为这件事。
乱党的踪迹,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不过倒是真的查到了个一念和尚,说是已经往扬州逃窜。
一些小喽啰已经被抓了起来,好歹算是有了点收获,知道些消息,都很零碎。
原本南明乱党在康熙谒陵之前一个晚上便已经悄悄撤走,今没想到头儿忽然叫他们停下来,说是要抓一个老叫花子,结果人没抓到,反倒是泄露了他们的踪迹,由此被抓了个正着。
拔了萝卜带出泥,只要开始抓到人了,事情就好办了。
刑部周道新协助审理此案,千般刑罚的手段使出来,只在江宁大牢里头,不出半天就拿得了消息,递给张廷玉。
眼看着皇上銮驾已经走了,张廷玉还留在这里办事,若能在康熙回銮之前将事情给办好了,自然是最好。
张廷玉在江宁府衙这边坐着,将历年的卷宗都翻出来看,本朝冒名为“朱三太子”犯上作乱之人已有无数,成气候的不多,不过这些人被抓了之后下场都很惨。
杀孽深重……
大多都是不自量力。
南明在江南的声名的确是很高,可康熙维护自己权威的手段也很凌厉。
张英曾经提到的“吕廷龙明史案”,就是一条,这人是个富有商户,可也想编史,效仿当年吕不韦弄一个《吕氏春秋》,找了一大拨的江南文人来编纂明史,在明末的时候沿用明朝的旧年号,结果被人检发,一家遭难。
后来,又出了一个沈天甫,写了一本逆人署名却是数百朝中大臣。这个沈天甫自己把这些人的名字刊刻到著书人的一页,然后拿着这一本逆书去当时内阁中书吴元莱家中要挟,勒索白银两千两,声称不给钱就去告发他们写“逆书”。结果吴元莱当真不给,沈天甫一怒之下去刑部检举吴元莱,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康熙知道大为火光,下令彻查。
不料,一查真相大白之后,才知大臣不曾写逆书,一切都是沈天甫伪造要挟。
康熙下令,沈天甫罪大恶极,满门抄斩。
卷宗的最后一页,被张廷玉缓缓地盖上了。
细数本朝旧案,如此血腥的也是少见。
他这件事,又要怎么办?
抓到了乱党之后,该怎么裁度,都要有一个可以参照的蓝本。
正想着,前面的主簿抱着一大摞的蓝皮簿子给放下了,因着这屋子里少人来,所以没见到张廷玉也在一旁,顿时一怔:“张、张大人……”
张廷玉只将卷宗放回去,却看地上那一大摞书,只问道:“这是什么?”
“县志,今儿刚上来。”
一年里的大事,要事,还有各地的名人,在县志上都有名的。
那主簿累得厉害,还在喘气。
张廷玉笑:“甭管我,你自己个儿忙吧,我就看看卷宗。”
“您也真是勤恳,咱们府衙老爷都没您来得勤快呢……”主簿随口说了一句,便开始忙碌起来。
他将手里的蓝皮大簿子按着书格的位置码放好,等到了名人志的时候,手肘没当心,将旧年的本子碰落了,正好到了张廷玉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