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恙想着,兴许哪天他死了,就是因着执迷不悟和自负。
下头安静了,沈恙喝了一口还温热的茶水,看着原本就不多的半碗茶,只将手里的茶盖扔到了下面巷子里,不一会儿就有钟恒带着人上来。
一见沈恙,钟恒原本是高兴的,不过再一看自家老板那烫得红了的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沈爷,您这是?”
“逃命时候不慎打翻茶水罢了。”沈恙没多说,只道,“叫李卫那小子把账目送到我园子里来,最近丹徒那边的事情不管了,爷现在是正经的茶商,跟盐字不搭关系。若是扬州盐帮,跟罗玄闻,想要这个时候要我手里的生意……哼,你就慢慢地放给他们,这是下饵的时候。”
“那……”
钟恒心底是暗叹了一声,到底还是沈恙舍得下。
说是铁算盘,可是该放掉的东西,他放得比谁都快。
这会儿皇帝在江宁,又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张廷玉,沈恙若是不小心着,指不定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你是要问前两天死了的那个盐枭徐桥的事情吧?我记得他原来是个陕商,也是做布匹生意的,后面忽然进了盐帮……现如今死了就死了,就说是发了急病。江南的布行,我沈某人说了算。就带一笔钱去看看他的家人,至于原本属于他的布庄跟产业,并入咱们手底下就成了。”
沈恙慢条斯理地说着,晃着手里的茶杯,看茶水荡漾着细纹,流转个不停。
可是钟恒却还有顾虑:“沈爷,这一位盐枭不一样……小的也是方才查他一家才发现的,他的妻子,闺名张望仙……”
“女人有什么好说的?男人的事情轮不到他们来插手……”说着,沈恙忽然停了一下, “叫什么?”
“张望仙。”
钟恒只道沈恙记起来了,却一笑道:“您不是忌惮着张廷玉吗?这一位……经过下头人问,说是张英老大人的掌上明珠,后面下嫁给了商人,一路跟着南北地走,乃是张廷玉的胞妹。”
沈恙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他盯了钟恒许久,而后道:“我记得那徐桥有一个女儿,如今他遗孀……”
心思一动。
沈恙将茶盏一放,却道:“回园子里去看看,咱们顺道探望探望老朋友的遗孀。取哥儿今儿可好了?”
“好好坏坏,今日看着是好了。”
言下之意是,时时刻刻都在病,时时刻刻都在好。
人虽是大了,可命,还难说。
沈恙听了,沉默许久,只背着手朝楼下走:“着人探听着织造府行宫那边的消息,尤其是张廷玉的,其余的照着咱们先头的计划走就成。李卫若是想去看他干娘,就让他去,不过他干爹是不是待见他,我可是管不着。”
他们这边下了楼,那边康熙的銮驾,也已经到了江宁织造府前面了,众人跪下山呼万岁,康熙下来的时候却是寒霜满面。
张廷玉就在后头站着,一副高深莫测不咸不淡的表情。
宋荦乃是能臣,这一回却战战兢兢满脸羞愧地站在后面。
若非张廷玉关键时刻为他说了一回好话,兴许现在宋荦已经被革职查办了。只可惜这一个糟老头,还不知道……
现在给他在皇上面前说好话的张廷玉,也是先头跟皇帝说他治理水患不力的张廷玉。
一人两面。
一举三得。
第一五零章 江宁别院
行宫外头,江宁诸位官员都已经到了。
江宁织造府曹寅的娘乃是当年康熙的奶娘,后来曹寅更当过御前侍卫,后来放出来当了江宁织造,乃是皇帝安插于江宁的心腹,监视这江南官场,笼络江南的士子,管着织造的事情,还要兼任盐政,可谓是仅次于两江总督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