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了,”朱慈烺抬手示意侯恂起身,“侯先生,你家在归德府有许多土地吧?之前怎么收租的?”
侯恂哆哆嗦嗦站起身,“千岁爷,老臣家里没有多少土地,而且都是前人所遗......至于租子,因田而异,河南地贫,又连年旱灾,收不了多少。通常就是一亩收个两三斗麦子,折成白面也就是一斗数升到二斗。”
朱慈烺道:“东虏只收四升啊!你比东虏狠多了......”
“不,不,不......”侯恂连连摆手,“东虏的四升皇粮是到手的数目,小民所出肯定不止的......经手的官吏总要捞一点的,小民所出,一亩总不会少于八升。”
“呵呵,”朱慈烺皮笑肉不笑,“那也少了一半......而且侯先生心善,寻常的田主不肯收那么少吧?军师,你说呢?”
李岩眉头也皱得紧紧,“千岁爷,多尔衮的确收得少了......臣家在寻常的年份,一亩所收之租不少于三斗,而且还要放印子钱再刮一笔。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现在中州的田主可刮不到那么多了!”
“为什么?”朱慈烺问。
“没人了!”李岩说,“过去是人多地少......租不到田就得饿死!租到了田,哪怕一亩交个三五斗租子,总也能挣扎着求活。现在中州是人少地多,有土地也很难租出去,要不鞑子怎么会计口授田?”
“千岁爷,”朱纯臣插话道,“臣听说鞑子还要设什么绿旗兵,好像是用绿营改的......也要圈地授田的,应该也是叫人少田多收不着什么税给闹的。”
这事儿朱慈烺也知道了,还头疼过几日。
不过和现在的计口授田相比,圈地设绿旗已经算不了什么了——计口授田解决的是封建社会最根本,也是最难以解决的社会矛盾!
这个矛盾,饶是朱慈烺这个“穿越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而多尔衮却轻而易举的解了......虽然他是开了“灭霸模式”,在北地人口减少七八成的基础上解决问题的,但问题总归是解了。
而且一个五口之家就能授五十亩田,年缴皇粮不过两石,即便加上官吏贪墨的数目,最多就是四石。而五十亩北方旱田一年所出的均数,怎么都不会少于十四五石。交了四石还有十石,足够维持五口所需了,而且非常宽裕,因此可以长久维持。
解决了这个问题,大清国在北方的统治就能稳定下来,而朱慈烺所发动的北伐将很难得到北方劳动人民的支持。因为一口授十亩田缴四斗皇粮的日子是完全可以吃饱穿暖的,而且可以吃到撑死......朱慈烺所代表的大明又能给他们带去什么好处?
当然了,北方那些得到授田的农民,也不会自发的去当兵保大清。因为多尔衮没有那样的组织能力,能够收齐一亩四升的租子就不错了......他真正能够掌握的,还是被组织起来的八旗和绿旗军事集团,顶天就是20万户,这才是他的根本。
“那咱们该怎么办?”朱慈烺问。
李岩道:“千岁爷,咱们没有办法在东南计口授田的......东南人口本就太多,现在又汇集了北方的流亡。根本没有足够的土地可以授予,但是清田检地刻不容缓,必须尽快执行。”
明朝东南地区的人口密度本就很高,人地矛盾非常突出。而且因为北方和湖广、四川连年动荡,有大批难民涌入东南。现在东南的人口很可能达到八千万甚至一亿。而耕地最多只有两亿亩,而且还要扣除淮北、徐海这些沿边的前线地区一部分难以正常耕种的土地。
另外,实行计口授田也不能省了官员的职田,军队的功勋田和军屯田。要不然封建政权都没法维持,还怎么实行授田?所以朱慈烺还得再扣下几千万亩。真正能用于授田的,也就是一亿亩多一点。平摊给一亿人,人均不过一亩一二分薄田,五口之家最多只有六亩薄田。如果是水田倒也能辛苦维持一些时间。可东南也不是处处水田啊,也有不少旱地和坡地,产量并不太高。六亩旱田、坡地是一个无法长期维持的小农经济规模的——哪怕在生产力水平更高的新中国,土改之后没几年不也出现了分化?
新中国都解不了的难题,朱慈烺还能有什么招?以现在的农业生产水平和政府的管理能力,恐怕东南的计口授田还没完成,土地的集中和农民的分化就已经先一步开始了。
到时候怎么办?再来一次?
朱慈烺摇摇头,叹了口气:“清田检地是必须的,此外咱们还应该尽快推平湖广......湖广有耕地两亿多亩,其中官田、军屯所占大半。如何能善加管理,年入数千万石都是可能的。
再有一个,就是官民必须一体纳粮,丁税差役都要摊入田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