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像发了疯似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猛磕,磕得满额是血,他又仰起头来,“如果没有吴岱,我还能好好地做一个清白的人,做一个清白的官,如果我没有走错路,我也不会因为一念之差,而让您……”
“我也不明白我怎么就走到了今日。”
他摇头,“将军,世事无常啊。”
徐鹤雪忽而抬手,莹尘裹附着潘有芳,将他整个人悬空,莹尘刺入他的皮肉却不见血,钻心的疼痛折磨得他神思恍惚。
“这世上难道只有一个吴岱吗?”
徐鹤雪冷声道,“潘有芳,我竟不知,你这身骨头原来这样软。”
“你放心,你与吴岱,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徐鹤雪一伸手,莹尘犹如绳索一般,将丁进拖拽过来,丁进双腿都是软的,他伏趴在地上,“求您,玉节将军!求您放过我吧!我并不知晓这些事啊,我,我也从来没有参与其中,十六年前,我只是一个小官啊!”
“永安湖上,逼死董耀的,可是你?”
莹尘化作一柄长剑,剑锋寒光凛冽,抵在丁进的侧脸,彻骨的寒意几乎令丁进浑身一颤,他嘴唇抖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站起来,帮我杀了他。”
徐鹤雪手腕一转,抵在丁进脸上的剑锋撤下。
丁进恍恍惚惚,那柄剑悬空,横在他的面前。
若不是还有个吴岱在,徐鹤雪宁愿自己亲手杀潘有芳,他若此时自己动手杀潘有芳,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去吴岱的府邸。
丁进以为这是个能活的机会,他一下抬起头,看向潘有芳,因为磕破了头,血淌了他满脸。
“不敢?”
徐鹤雪垂眼。
“我,我……”丁进躲开潘有芳的目光,一下握住剑柄,他一手撑在地上,勉强站起身。
潘有芳用力地挣扎,却始终挣不脱莹尘的束缚,甚至因为他的挣扎,他浑身的疼痛加剧,冷汗浸得破损的额头刺痛。
“来人!来人!”
潘有芳嘶声大喊,“快来人!”
浮动的雾气隔绝了他惨声,内知的影子依旧映在门窗上,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内知在外头与家仆低声说话。
他的护院们在商量着要不要喝一碗热酒。
“将军……”
潘有芳看着丁进双手举着那柄剑走近,他惊慌地望向站在一侧的徐鹤雪,“将军,我错了!我对不起您!求您放过我!”
“求您放过我吧!”
“我不想死,”
他用力地摇头,“我不想死……”
这大约才是他本来的面目,不再用吴岱做借口,不再有那么多的理由,他只是重复着一句“不想死”。
“丁进,你不是很会以你的口舌,轻易剥夺人的性命吗?怎么真拿起剑,却反倒不敢杀人?”
徐鹤雪抬起手,莹尘从他指间散出,化为几缕银丝,缠绕在丁进的脖颈,他收紧指节一个用力,殷红的血珠顺着他苍白的腕骨滴落。
“我杀,我杀……”
丁进一张脸涨得乌紫,他艰难地吐字,伸手不断地触摸自己的颈项,想要摆脱束缚,却什么也没触摸到。
银丝骤然松懈,丁进立时猛烈地咳嗽。
这一回,
他握稳了手中的剑。
“丁进!你敢!”
潘有芳大喊,“你莫忘了你有今日,都是谁给你的造化!”
丁进被他吼得又是一抖,脊背的阴寒仍在,丁进分毫不敢回头,“活人,才要这些造化,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住,潘三司。”
丁进举起剑来,发了狠似的,朝潘有芳的胸口刺去。
也是这一刹,外面杂声纷乱。
门窗外的影子仓皇挪开,“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猛地从外面一脚踢开,与此同时,一支利箭擦着寒风,发出尖锐的声响,倏尔刺穿潘有芳的脊背。
丁进往前的剑锋,正好抵在刺穿潘有芳血肉的箭矢上。
剑刃破碎成光。
寒雾浓浓,檐外的灯火照进来。
束缚着潘有芳的莹尘顷刻消散,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嘴里吐出血来,人还没死,但徐鹤雪却看见散碎的魂火从他的身躯里浮出。
门外身着甲胄的兵士簇拥着一个人。
那个人手中持着一把长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