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马征像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在地,双目无神道:“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事就止不住了。就算铁统领你能叫来高手,他们都灭掉,我的家人肯定会先死。铁统领,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临了,马征抱头痛哭。
铁板挥挥手,示意属下将马征带下去。
他自己枯坐良久,开始书写公文。
青衣衙门有多少人,铁板不知道,但绝对是个庞大数字。
青衣衙门背后的亲人,就更多。
没有哪一股力量,能把他们每个人都保护起来,保证他们在大修士手下,都安然无恙。马征的悲剧,现在看来几乎无法杜绝。
......
作为一个穿越者,李晔当然很清楚,战争中情报工作有多么重要。在很多时候,谁掌握了敌军的军事部署,谁就能获得战场胜利。反之,若是在信息上落后于人,等待自己的多半是马失前蹄,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所以在察觉到契丹有细作在大唐境内,并且数量还不少,起到的作用不比青衣衙门差太多时,哪怕是在宋娇面前,他也表现出了冷峻之色,不惜用这种方式警告青衣衙门。
在上官倾城领军北征漠南,掀起党项、沙陀两族滔天巨浪时,大唐境内,同样有一场规模空前的巨大风暴。在这场风暴中,无数契丹暗装被查,无数相关人士被杀。
不仅是关中,三百多州都在流血。
就如接天血云笼罩在大唐上空,下起了瓢泼血雨。
不将国内的契丹细作尽数拔除,李晔无法放心离开长安,去边境作战。只是跟以往面对的敌人不同,契丹相对强大了很多——这些年大唐内乱的时候,他们也做足了准备,这才给李晔制造了这样大的麻烦。
看到宋娇呈上来的公文,李晔喟然叹息。
他之前也没想到,契丹细作对大唐的渗透,竟然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
“朝廷吏治不清,青衣衙门内部保密规则有问题。”
李晔放下公文,对宋娇说道,“朝廷的事,我自会处理。从即日起,青衣衙门每一个修士的家世,都必须完全保密,哪怕是同袍之间,互相也不得打探。违令者,斩。
“入青衣衙门者,不得将真实身份、实际所在告知家人,家属不得询问军中事务,跟家人见面必须由统领安排,专门选定地点,限制次数,一应书信必须经受检查。泄露消息者,斩。
“还有,在军中给他们安排掩护身份。”
宋娇点点头:“我会去做的。”
李晔闭上眼,揉揉眉心。
宋娇问道:“整顿青衣衙门容易,整顿吏治难。你现在毕竟只是安王,不是皇帝。已经查明出卖朝堂军机消息的,都是大臣,多半还是陛下旧人,你要是动了他们,不管有什么理由,大家和陛下都会认为你想要......”
“驾空陛下,谋朝篡位?”李晔摇摇头,“这件事,我会跟陛下去说。”
宋娇不再多言。李晔跟李俨的事,无论是谁,都不好多说。
见宋娇还不走,李晔纳罕道:“还有事?”
宋娇绝无仅有的露出踌躇、沉痛之色,看了李晔好几眼,目中满是担心、关切、同情,提气了好几回,才声音艰涩地徐徐道:“云州沙陀......战报。”
李晔见宋娇这副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霎时间,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像是烈火一样包围他全身。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在抽搐,是被从胸腔掏出来的那种抽搐。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前世在玄武楼自焚时,上官倾城举刀冲向叛军的孤独苍凉背影,还有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吾以吾血,为陛下壮行!”
李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来,而眼泪竟然已经不受控制,自顾自淌了满脸。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因为他无法遏止手脚剧烈的,打摆子一样的颤抖。
他就像一个纯情少年,失去了心爱少女的爱。
......
宋娇第一次对李晔单膝跪拜,悲恸道:“落雁口之战,狼牙军疲敝之际,被三十万契丹大军包围袭击,近七万将士虽浴血奋战,仍不能击败敌军。
“鏖战至黄昏时,虽然杀敌超过十万,但将士已经十不存一......最后突围而出的狼牙军将士,仅有不到五千之众。副将赵念慈,战死,主将上官倾城,重伤昏迷......”
李晔抓住扶手,前倾上身,嘎声问道:“然后如何?”
宋娇道:“幸赖上官倾城出战党项时,没有让三万步军随军,而是早早安排他们往云州进军。五千狼牙军精骑突围后,被契丹尾随追杀,直到被步军在山口接应,这才击退契丹追击之敌......岐王为救上官倾城,也身负重伤。”
李晔一下子像是岸上的鱼,又被丢回了水里,大口喘息不止。
宋娇低着头,嗓音轻颤:“此战,让天下至锐狼牙军精骑,几乎不复存在。六万余将士埋骨荒原,赵念慈尸骨无存......殿下,上官倾城,败了。”
李晔缓缓起身,挪步来到门口,抬头望向飞檐上的皎月,沉默半响。
良久,他喃喃道:“为破解举世攻唐的危局,狼牙军已经拼尽全力。这是漠南之殇,也是大唐之殇。孤,与大唐将士、天下百姓,都不会忘记这一战!”
说到这,李晔突然回头,对宋娇严令道:“泄露军机的朝堂重臣,无论是谁,无论身居何职,跟陛下是何等关系,命你即刻捉拿,敢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宋娇豁然起身,“诺!”
李晔大步走出房门,“我去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