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忽的道:“我只是进来吃魂的。”
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而且,她来这里,其实也有自己的一番机缘要寻。
她既是神族残魂凝结而成, 自然可以反向吞噬神魂,那日南诏阿峰身上、神尸身上控制他们的残魂,也当时神魂。
灵魂的事情,她玩得不如修祈厉害。但是一只残魂,能极大程度上扩充她的魂力。
神族秘境,对她而言,虽然危险,但同时也是一群大型的经验怪物聚集地。
修祈笑了笑,笑容很温和:“会留下来的。”
沿着雪路一直向前走,身后皑皑白雪如同虚幻,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脚印,天空忽的飘起雪花,落在身上,竟然有了实感。
头顶上撑开一把红伞,程安抬头一看,是日前她烧毁的那柄,不知什么时候为他修复如初。
“琅嬛界构于虚幻,诞生出真实。他们在这方面一向有天赋。”
一路向前,在琅嬛界口,有泥土混杂神力捏出的神使在城墙一般
的界门口上方走来走去,修祈抬手掐了个决,抬眸朝着程安伸手:“牵着我,他们便不会发现你的鬼息。”
“鬼神大人就没有其他的法子?”程安抬眉淡淡看着他,十分肯定的反问。
肯定是有的,就是他借口不拿出来而已。
“……安安。”修祈有些头疼。
他末了,轻叹一声,很无奈地将手中红伞递给对方,诚恳地抬手,示意自己没有再隐瞒什么:“此伞作瞒天。拿着它,神魔不会感知到任何气。”
……哦。
她之前好像还烧了件了不起的东西。
这般想,她还是接过了伞。
修祈见状,悬着的心才稍稍往下松了些。
“安安。我没有想骗你,只是有些事情,你现在知道,于你毫无益处。”瞧她眸色还是很冷,他停下脚步,对程安解释道,“无关于信任,我只是…唯独不想你受伤。”
他每一字很缓,明明真实要命,可真假之间,让人听不出真实虚妄。
加上现在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程安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回去再说。”
眼前便是整个神族,当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修祈听着,感觉自己又开始头疼了,但只能很乖巧地嗯了一声,硬着头皮推开鬼界的门。
“什么人!”神使听到响动,脸色一瞬变得严肃,见到修祈,反倒敛了神情,带着恭敬与极难觉察地畏惧,“鬼尊。”
神族都是神,对游历神族领域外的鬼界士人,素来称一声鬼尊。
神使拱手:“神士吩咐,鬼尊请这便走。”
程安在曲无谋身后踏入琅嬛界一步,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共鸣震得她耳膜发疼,喧喧嚷嚷的声音不停在耳边盘桓,灰色透明灵力在天空盘旋,如同几万只在天际飞舞的缎带。
她像是能听到空中飘荡的,这些人的情感,紧张的、畏惧的、亢奋的,种种情绪随着神力溢散于空中。
灵魂上的共鸣让她产生一种……一种肚子饿的感觉。
莫名……很好吃的样子……
飘雪的街巷空无一人,程安一路走,一路觉得异常寂静寞然。
偌大的琅嬛界,为
何街巷空无一人?
像是在等着修祈请君入瓮一般。
神使在前方带路,直到在一棵近乎插入云霄,不见树顶挂着红线的古树前足足有十米的地方站住身,回身向修祈恭敬一礼,随即身形消失不见。
显然,他根本无法靠近这棵古树。
古树的模样很是眼熟,褐色的树叶与树干近乎融为一体,只是树梢上没有挂着诡异的人面。
……是血面树。
程安一看便知道这棵树的身份,不过这么大一棵……
“它是第一棵血面树。”修祈走上前,如老朋友一般摸了摸这棵树。
血面树顿时仿佛有了生命,很亲昵地垂下枝条,程安这才看清楚,树上挂着的红线上,竟然缠绕着许多零散巴掌大小的灵牌,上面以不同的字迹,刻着不同的名字和尊号。
鬼祖邪云,鬼祖曲不忍,尸王无峰,鬼将罗阳虹,鬼将段峰……
有神,有鬼,有人,有书上记载的,有彻底没落的,有她认得名字的,也有她不认得的,纷纷然然,成百上千的名字挂满了一整棵树,风雪寂静之中,唯有灵牌叮当作响。
那些飘零的,落寞的,已经再无声息的远去的人,数以百计,在树上,用即将消散的灵魂在一棵普普通通的梨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给修祈留下了这一样世间最好的镇物。
程安心底有些发酸。
要怎样…才能若无其事地面对这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