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平常做男子装扮,除了夜间独对裴舜钦时有那么一点时间可以卸下伪装,再没有别的机会可以梳妆打扮。
有天夜晚乔景拆了发冠,随手用这簪子随手挽了个髻坐在灯下读书,裴舜钦见她眉眼沉静,一张素净的小脸被乌发衬得像张还未染上磨的白宣纸,便起了逗弄之心。
“你当初那么嫌弃这簪子,我以为你早扔了呢。”他揶揄说着,眼里多了几分狡黠。
“让我猜猜,难不成你是因为这东西是我送的,所以舍不得扔?”
乔景翻书的手一顿,裴舜钦晓得他捏住了乔景的小尾巴,不由得意笑了。
“是不是啊?”他明知故问地坚持问。
乔景朝他看一眼,却没像他想的那般羞恼,只是看着书页从容道:“不是,这是证据。”
“证据?”这下轮到裴舜钦愣了。
乔景浅浅提起了唇角。
“是啊。”她合上书页将身体转向了裴舜钦那边。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以后要送我个好的。”她似笑非笑地抬手摸下做工粗糙的铜簪,故意做出失望的样子长长叹息了一声。
“唉,看来你答应过我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裴舜钦原是想逗弄逗弄乔景,结果不妨被她反将了一军。
可他不甘就此败下阵来。
他嘴硬地说:“谁说我忘了。”
“哦?”乔景挑眉一笑,好整以暇地向裴舜钦伸出了手,“那东西呢?”
裴舜钦正想随口扯个什么由头敷衍过去,忽而脑中灵光一闪。
他抖擞将背一挺,起身打开衣柜埋头找了许久,最后翻出个盒子得意洋洋地转过了身。
“喏。”他悠哉地将盒子递到了乔景跟前。
乔景想不到裴舜钦竟然真能拿出东西,她狐疑接过,拉开盒盖子见里面装着只缀着宝石的繁复金钗,一时愣住了。
裴舜钦见乔景如此,尾巴翘上了天。
“这个够好了吧?”他拉过凳子在乔景身边坐下,贱兮兮地问了一句。
这簪上的宝石剔透饱满,金丝飞燕栩栩如生,不花两三年的功夫做不成,乔景缓缓合上盖子,将木盒放到了桌上。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她问裴舜钦。
裴舜钦自然不可能告诉乔景这是他娘预备给乔家小姐的簪子。
“这你别管。”他尴尬地握拳轻碰一下鼻尖。
乔景心思何等玲珑,裴舜钦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落到她眼里,她就猜到了这件首饰的来历。
齐朝的钗簪不比平常首饰,更多了层定情定亲的含义,乔景纠结半晌,还是将木盒向裴舜钦那边又推了推。
她那时已经决定要同裴家退婚,而这簪子后面代表的情意太过郑重,她受不起。
裴舜钦不解看着乔景,似在问她为什么要拒绝,乔景无法,只得转眸避开他的目光。
“簪子这东西……不是这样送的。”她勉强找了个模棱两可的理由。
“啊,是我心急了。”
若是以钗定亲,前面还有一大堆礼节,裴舜钦以为乔景这话是在怪他轻率,便没多想。
乔景低着头,发间的银簪在昏黄的烛光下凝了一点闪烁的光,他舍不下她此刻的腼腆温柔,于是将手覆上了她放在膝上的纤白柔软的手。
手上传来的热度熨贴了乔景揉皱了的心,她抬眸看向裴舜钦,静静一笑,反过手掌将手指扣进了他的指间。
一室静谧,裴舜钦对上乔景澄澈里似乎浸着沉郁的眼眸,情难自已地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
“在想什么?”他贴在乔景耳边问,暧昧地将手指插进了她散落的细密蓬松的乌发里。
乔景不说话,只是往他怀里偎得更深了些,她的温热依恋让他心中满溢着一种难言的满足,便一边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一边低声笑道:“你就把这簪子当成欠条,等我给你插簪的时候再平账。”
裴舜钦这话说的不像欠债,倒像要债,乔景不禁浅浅笑了。
“知道了吗?”
裴舜钦挑起她的下巴无赖相问,她懂得他这举动背后的含义,又无法明确地回应,只得感动又愧然地点了点头。
簪子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裴舜钦看到这物件,终于确信了退婚是乔景自己的意思。
没人知道这簪子的存在,如果她是被逼的,她不必留下这东西。
素黯的簪子静静搁在几上,裴舜钦直直盯着簪子盯了半晌,乔若见他面若死灰,决定趁此机会彻底浇灭他心中的那团火,免得他日后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