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也不必叹气,”裴舜钦语气轻松地一笑,“幸好我娘家里有钱,我外公见不得我娘和我们兄弟两个受苦,帮我爹上下打点了一番,让我们良州安安稳稳地过了五年。”
“那就好。”
乔景顺着裴舜钦的话安慰,见他神情在月影里有一点默然,忍不住问道:“你睡不着,是因为担心十二年前的事再发生一遍吗?”
裴舜钦抬眸瞧她一眼,沉默了会儿,缓缓道:“算是吧。”
“也不是。”他马上又否认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我只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有点无能。”
这是乔景第一次听到裴舜钦说这种话。
裴舜钦很聪明,除开不愿意读书,别的事情都能做得很好,他也知道自己有这份聪明,所以从来不会怀疑自己。
乔景静静听着,慢条斯理地说道:“在这个时候能做什么的人万中无一,像我和你这样什么都做不了才是正常的。”
裴舜钦笑了一声。
乔景听他笑了,也轻轻笑了。
裴舜钦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家人。”
裴舜钦不像他爹有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他就想一家人好生在一起过日子,不必颠沛流离,不用担惊受怕。
乔景懂了裴舜钦的意思。
“怎么,你后悔没有好好上学了?”她浅笑着调侃。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以后变成我爹那样。”裴舜钦仰面躺好,双手枕在脑后想了一想,又问乔景道:“你说当官有什么好的,书院里那么多人都想着考状元?”
月影在两人说话间移离了床榻,乔景困意渐起,便闭着眼睛回道:“有人是为了功名权势,有人是贪恋红粉佳人,有人是想一展抱负肃清天下,也有人是为了家人的殷殷期盼。但是不管是为了哪个理由,事间不会还有哪桩事情比得上考状元方便,考上了就能集齐这些美事。”
乔景这话说得有趣,裴舜钦追问道:“难道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然也有啊,”乔景困得话都要说不清楚了,“你看古往今来那么多人进了朝堂,有几个能全身而退,又有几个能名留青史?身在其位就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一刻不得松懈,那种滋味想来也应该是够受的。”
裴舜钦越听越觉得乔景不简单,至少他觉得这些话不是能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女子嘴里听到的。
“那你说我该如何?”他问乔景。
“唔……”乔景迷迷糊糊地答应一声,翻了个身睡着了。
裴舜钦悄然一笑,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点儿没头没脑。
乔景说他要如何,难道他便要听她的话去做么?
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日后应该怎样。
乔景在寺里休养了四五天方和裴舜钦回到书院,辛九山外出,众学生好不容易有喘口气儿的机会,两人猜到书院里会鸡飞狗跳,却全没想到那儿已经乱成了一团。
两人回到书院时正是中午休息的时候,乔景下山下得直喘气儿,回到房里刚喝杯了水,韩缙就一脸焦急地跑到了他们房间。
“你俩可算是回来了。”韩缙一见他两似是如蒙大赦。
韩缙神情疲累,裴舜钦觉得他的两个黑眼圈颇是好笑,便揶揄道:“难不成我们错过了什么好戏?”
裴舜钦这时候还在玩笑,韩缙急得一跺脚。
“你别笑了,宋师兄出事了!”
宋衍出事了?
裴舜钦和乔景讶异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宋衍之前的事情。
裴舜钦不疾不徐地换上身干净衣裳,问道:“他能出什么事儿?是读书读傻了,还是看书看瞎了?”
“只怕宋师兄再像这样没日没夜,不眠不休地读下去,迟早就会傻了瞎了!”
韩缙着急地叹口气,将原委告知了两人。
辛九山离去之时将书院暂时交给了宋衍照管,头两日宋衍还正常的很,但自三日前山下的樵夫给宋衍送了个东西后,宋衍就像着了魔一样开始读书背书,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更莫说管理书院众人了。
宋衍平日待人严苛,所以院里的学生都和他不亲近。这回他突然发疯,大家没人管了乐得清闲自在,又有陆可明领头,闹得几乎将学堂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