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好心,可是父子政见不同,主君都不一样。”裴敏之从头至尾就没有表露出半点纠结,甚至他方才面无表情中,也没有从他眼神里露出半点挣扎。
“所以这也是难免的。”裴敏之伸手擦掉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他叹了口气,“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既然走了这条道,自然早料到有这么一日。”
“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是我想多了。”秦萱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松口气。
“多谢你了。此事还告知我一声。”裴敏之颔首笑道,“大王这么做的确是有他的道理,将军就请照着命令去做吧。”
秦萱抬头看着裴敏之的眼睛,心下感触有些复杂,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送裴敏之出门之后,她想起裴敏之和家中的关系不好,他也曾经说过,自己因为是裴松背着嫡妻和外来婢女所生,主母对他从小到大,几乎是冷言冷语。受尽了冷暴力。
想起这世家豪门里头的恩怨,秦萱自个都觉得和乱麻似得,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这是别家的事,她还是少想点,最多当个八卦看看就行了。
裴松的嫡子裴道之在外为官也有几年了,照着制度在外为官满了任期,如果还没有升迁或者是其他的调动,那么就要返回原籍等消息。
裴道之的父亲裴松已经是太子太傅,只要太子日后继位,裴松是少不了高位。所以裴道之的仕途就要被打压下去,不管他本人有才没才,只要裴松在世,是不会得到太大的重用。
父子两人在朝廷上,都获得重用,十分少见。都是一扬一抑。所以裴道之也没有任何怨言,何况他也知道只要父亲这个基打好了,之后的子孙们自然也可以一同跃上枝头。
裴道之想起那个庶弟,这个庶弟乃是卑贱之女所生,原本父亲根本不打算认下,让他从母,最后见他身体孱弱,万不得已才将人接了回来。
按道理说来,这个庶孽也应当是受了他们家许多恩惠。可是如今,他竟然和父亲对着干,父亲任太子太傅,他倒好,去了太原王那里做幕僚。
谁都知道皇太子和太原王如今差不多是水火不容。他这样到底是要给谁难看?
裴道之早早的就出去做官去了,一直都没有回去过,他曾经给这个庶弟写过几封信,苦口婆心要他赶紧和父亲站到太子那边去。太原王有声势没错,但是朝廷百官绝大多数是站在太子那边的,而且宗室也多属意于太子。
太原王有什么呢?
到时候还不是要靠父亲,才能脱身?简直不知所谓!
裴道之在车中仔细思量着,打算等到了城内,一定要将裴敏之好好教训一番。
裴道之一行人在大道上走着,这会路人稀少,一眼望去都见不到几个人,道路两旁的草还没有人来清理,不过也好想,毕竟这段道路离城墙还远着呢,甚至连邺城城郊都算不上。附近的官吏偷懒,隔那么好长一段时间才打理道路两边的野草。
路旁的野草没有人来管,长得疯快,这会也没有人来管,几乎都快有半人高了。车辆在道上满满前行,跟在车边的几个家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草丛中传来细微的沙沙声,这些声音没有引起家人们的半点注意。这段时间一群人忙于赶路,今日还是天微微亮就爬起来赶路,除了车内的主人,外头的家人几乎个个都能够睁着眼睛睡着了,谁还管草丛里头有个什么声响。
很快的下一刻从草丛中露出了箭镞的一端,嗖嗖嗖,箭矢从草丛中飞出,射入那些家人的脖颈还有肚腹中,原本还是无精打采,下一刻便是滚倒在地。
有些人当场就死了,还有人运气不好,滚在地上惨叫连连。裴道之马车上的那匹拉车的马屁股上也挨了一箭,立刻就受惊了,抬起蹄子就往千头狂奔。
马发了狂,才不管面前有人还是有车,直接蹄子就踩过去。原本还在地上有口气叫唤的家人被马蹄子一踩,接着被车轮一碾,哪怕还可以活命的都只剩下出气的份了。
裴道之在车中听到外头的动静,大惊之下想要看看外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是还没等他掀开车廉,马就发了疯,拉着车一路狂奔,速度极快。裴道之只是个世家子弟,不是个驯马高手,何况马中箭受惊,就算是草原上的马师来了,也束手无策。
他只能在车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
原本隐藏在草丛中的人走出来,拔出腰间的刀,对地上躺着的人补刀,几声闷响之后,就再也没有活口了。
消息传到邺城已经是几天之后,太子太傅的长子在郊外不知怎么的惊了马,结果从车里头摔出来一头砸到了路边,还是几个路过的农人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裴道之浑身上下不知道被谁扒了个精光,头上的玉簪都被人扒了去,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兜裆布。
恐怕在这些农人发现他之前,就有人发现了他,只不过那人见裴道之身上衣服不错,把他扒光了。
这倒还不算什么,裴道之从车中摔出来,身上几处骨折,可能摔出来的时候面朝大地的缘故鼻梁骨碎了,腿骨和还有手臂骨也断了。
亏得那几个农人伸出援手照顾了一下,不然恐怕已经是殒命了。
消息传来,裴家上下大惊,主母张氏更是一头晕倒。裴松听闻自己长子遭此厄运,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出一句。
秦萱坐在屋子里头,拔出手里的环首刀,环首刀从刀鞘中拔出,立即一道寒光倾泻出来照在她的眼睛上。她将环首刀完全抽出,手里拿着帕子仔细的擦拭。
过了一会,刀身被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刀身上照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来。
裴松是太子的得力干将之一,这个老人家,年纪大了,却还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野心并不小。
平常的士族不管朝廷上头如何争斗,因为不管谁上位,都要用到他们,这也的确如此。不过富贵险中求,站队带来的好处许多时候要远远大于谁都不站。如果想要家族短时间在鲜卑武将占了绝大多数的朝廷上迅速崛起,那么这个的确是个好办法。
秦萱把刀收入鞘中,放到了一旁的刀架上。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臂膀,这皇子之间互相勾心斗角可要比战场上累多了。
她长长的吐出口气。
慕容泫今日将孩子送到了宫内,宗室子弟在六岁之后要在宫内读书,他把儿子送进去好提早和那些堂兄弟们接触。
结果到了傍晚去高昭仪那里接他的时候,就见着库带两只眼睛都肿了,原本还忍着不哭,见着慕容泫来了,都是就倒在父亲怀里哭起来,“大伯家的几个都坏!他们说我没有阿娘,说我是野种!”
高昭仪在一旁听了很惊讶,她当孩子们不过是在玩闹,看样子孩子是记得了?
“孩子胡闹,怎么就当真了呢?”高昭仪这话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慕容泫说。
慕容泫看了高昭仪一眼,他抱住在怀里痛苦的孩子没有说话。“下次他们欺负你了,不要忍气吞声,打回去。”慕容泫低声对儿子道。
“孩子胡闹,你也当真?”高昭仪听到慕容泫这么说不禁蹙眉。
“都是一家兄弟,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还不是他们爷娘教的。”慕容泫抱住儿子,“我不能替太子教儿子,但是我儿子怎么教,还是听我自己的。”
“没事,阿爷替你出气。”慕容泫在儿子耳边轻声道。
库带抽了下鼻子,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