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伯里斯的眼神,他又补充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那你们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
根据伯里斯对老师的了解,伊里尔的解释还算可信。比起无足轻重的精灵,他肯定更关注半神和伯里斯的行动。一旦洛特传送离开,伊里尔肯定会紧接着抛弃身体回到白塔,他不会在这里浪费半点时间的。
洛特还伸手拦着伯里斯,不愿意让他跟来。伯里斯将手搭在洛特的胳膊上,洛特的本意是阻拦,伯里斯却像被邀请一样走入了法阵。
他想起了王都的舞会,洛特当场学会了跳舞,在午夜的最后一曲邀请他共舞。他别别扭扭地走入舞池,看着像被人强迫的,实际上他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法阵启动了。大型远距传送阵的速度慢,大概需要几个眨眼的时间,在这短暂时间内,伊里尔的视线彻底离开了他们。
伯里斯飞快地摘下红玉髓戒指,紧紧握在掌心中。
双脚再踏上地面时,他和洛特站在焦黑色的石头露台上,背后是形状扭曲的黑色高塔,面前是一望无垠的雪原。
伯里斯手里的戒指已经不见了。它从露台坠向塔下,摔在长长的石阶上。一缕缕红色从碎裂的宝石中飘散开来,融入寒风之中。
霜原四季如冬,今年的严寒还来得尤其早。伯里斯被冻得透心凉,却没法为自己施展稳定体温的法术。正恍惚时,他身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洛特脱下旅行斗篷,把他紧紧包裹起来。
这件斗篷只能抵御秋夜的寒冷,在北方霜原,穿不穿它也没有太大区别。伯里斯拉紧斗篷,掌心好像真的稍微暖和了一点。
洛特还穿着破烂的居家服装,碎布和线头迎风招展,身上不少地方直接露着皮肉,但他面不改色,十分淡定,一点也不介意小刀一样的寒风。他毫不掩饰激动之情:“真没想到,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我竟又实现了一个愿望!”
“什么?”
“就是这个,脱下衣服给你穿!”
伯里斯十分佩服他。任何情况下他都忘不了浪漫小说里那一套。
塔内传来一声轻咳。伯里斯顺声音望去,露台门框的阴影中站着一个白衣少年。这是奥杰塔的化身之一,也是伊里尔的容器之一。
少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带着伯里斯与洛特走入塔内。昔日的白塔现在黑如焦土,不仅外部如此,塔内也是一片残破肮脏,现在伊里尔不再是活人,他不需要装点住所,也不需要任何生活用品。
伯里斯记起来,刚才的露台是个刑场。它的位置不高,护栏间隔很大,塔下的人能用清晰地看到露台上发生的事。伊里尔常在这里处决奴隶,有时他会把尸体挂在露台下,每个拜访白塔的人都得从它下面低头走过,尸体挂了一段时间后,学徒们就得去把它收回来,当年伯里斯经常负责回收尸体,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法师负责清洁污秽。
今天,白衣少年带着他重走旧路,穿过小房间,再从螺旋的细台阶进入大议事厅。塔内灯火昏暗,隔着很远的距离才有一个小光球,借着微光,伯里斯看到议事厅里站了不少人形物体,每个人身上都隐约反射着金属光泽……他猜想,也许它们是伊里尔的金属盾卫。
走近之后,伯里斯呼吸一窒,洛特察觉到他的异样,赶紧伸手揽着他的肩。
议事厅里的“人”不是盾卫,全都是被唤起的尸体。死灵师用尸体当护卫并不奇怪,但这些尸体不同寻常,他们手握长剑或页锤,身穿黑色全身甲,胸口画着新月与尖刺白兰组成的圣徽……他们生前曾是奥塔罗特的神殿骑士。
他们死在终年严寒的地区,死后几十年也还未完全枯骨化。他们的眼眶中燃着亮蓝色幽火,皮肉变形塌陷,骨刺向外疯长,血管里没有血液,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施法液体……这是傀儡骑士的特征,现在他们属于伊里尔,会为保护他而不惜一切。
骑士们像生前一样整齐列队,昂首挺胸。队伍最末尾有个大个子,体格比别的骑士大一圈,他的盔甲从正面裂开,背后也有个破洞,一道对穿的巨创夺去了他的性命。
伯里斯认得他。他叫波鲁。他与支队统领押送伯里斯到达希瓦河南岸,他死于寒夜枭的袭击。
支队统领也在这里。他站在烧融的长桌尽头,提着长柄斧。他的剑刺入了寒夜枭的翅膀里,已经找不回来了。他的盔甲不完整,身体被斜向撕裂过,伊里尔唤起他之后,又用法术把他黏合了起来。
洛特一直站在伯里斯身边,一手紧紧扣着他的肩膀,生怕他瘫软晕倒。伯里斯轻声对他说没事,但他能清楚地看到,伯里斯的脸色比刚才苍白很多。
洛特望向伊里尔:“我们不是来欣赏这些的,奥杰塔他们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