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苇的双手握紧成拳,眼睛越发漆黑深邃,莫名与萧玖有几分相似:“其实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做错了很多事,才令彭、宋两位先生都怀疑我得了疯病。其中一件就是,我发现血衣上的破绽时,并没有马上同二位先生说明。因为阿叁尸体上还有一个更奇怪的地方,他的腹部有指甲划出的‘真凶’二字,应是他自己所划,众人都觉得他当时想写上官肆的名字,可惜没有写完,我认为他们想得太过简单。
“阿叁腹部除了字迹,还有一圈用五指抠出来的伤痕,正对着胃,那伤痕看上去,就好像要把自己的胃活活掏出来一般。我看见那个伤痕,不知为何,像是着了魔,认为他一定在暗示着什么,于是我神情恍惚,真的剖……开他的腹部,把他的……胃,取了出来。”
季舒流感觉自己的眼泪将要落下,轻声道:“里面有什么?”
“有半块玉佩,但上面没有多余的字迹和线索,我至今摸不到头绪,宋先生又不肯信我,反而认定玉佩是我疯癫之下自行塞进去的。”
如此处心积虑算计上官叁和上官肆之人,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他们那个很会说话的弟弟上官伍。上官伍也是蒋苇的亲子,但她既然选择在萧玖和这些外人面前说出真相,恐怕并无包庇之意。
应该告诉她实情。一个执意追查真相的母亲,应该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样死的。
季舒流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心中却无比清醒:“前辈,其实线索在持有另一半玉佩的人那里。那天凌晨,令郎制住袁半江和党循之后,的确曾被人袭击,其余四人大概都当场遇害,但令郎虽然身受重伤,却逃出了寺外。
“他或许因为走错路,或许因为被凶手围追堵截,未能跑到人多的英雄镇,而是沿着一条小路隐藏行踪。那条路可能有些难走,他身上弄得很脏,但平安寺内却很干净,后来真凶改换衣物,除了掩饰他制住党、袁二人的真相,恐怕有这个缘故。
“令郎走在小路上时,正值天寒地冻,路上人烟稀少,很久以后才遇见一对过路的夫妻,那对夫妻却丝毫不会武功,无力相助。当时,或许真凶已经逼近,又或许令郎伤势发作,预感到难以幸免,总之他认为如果死在此处,真凶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他的尸身,一切明示的线索都会被真凶掩盖。
“所以他想出一个办法——掰开玉佩,一半交给那对夫妻,另一半吞下腹中,求他们把真凶的名字告知萧姑娘。他吞下玉佩,正是为了给揭露真凶之人留一个凭证。前辈当初剖腹取物,恐怕是因为母子连心,一瞬间便体会到他的真意。”
蒋苇的眼睛已经红了,但是她看着季舒流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季少侠,你为什么哭,那对夫妻是你的朋友么,真凶难道……将那对夫妻也杀害了?”
她已几乎说中,季舒流终于忍不住垂头捂住了眼睛。
秦颂风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道:“那对夫妻只是普通的路人,但真凶想要灭口时,被我们的朋友发现。最后妻子被杀,我们的朋友为救丈夫受了重伤,至今没醒,即使醒来也……难料。”
蒋苇颤声道:“抱歉,竟然连累了这么多无辜之人。那个丈夫,你们想必已经见过?”
“前辈节哀,”秦颂风从季舒流怀中将玉佩取出,“玉佩还在,但那个丈夫受惊过度,我们想过很多办法,始终无法让他想起真凶的名字。我们仍在寻找其他线索。”
蒋苇目光呆滞半晌,伸手接过秦颂风递来的玉佩,拿出贴身存放的另外半边,两片浅翠欲滴的碎玉拼在一起丝毫不差,只有边缘犀利的断口时隔数月,已经被磨得圆润了些许。
“暂时不要声张,”秦颂风叮嘱,“我们知道得太少了,声张出去,怕是更难查清。”
他自然也想到了上官伍身上巨大的疑点,碍于他是蒋苇的亲生儿子,没有说出口。
他却没想到,蒋苇坦然说道:“今天这件事,大家都怀疑上官肆,只有我觉得解释不通。但如果平安寺一案是其他人所为,又有目击惨案之人逃脱未死,那个人,或许是……阿伍,便也有了谋害阿玖的理由。
“上官肆虽然有可能故布疑阵,但他为人粗疏,这不像他的风格。如果真是阿伍做的,你们请放心,都是我的儿子,我不能因为其中一个已经死去,害怕无人养老,便去袒护剩下的那个。死者不能动,不能言,不能伸冤,不能发怒,所以活人也绝不能替死者宽恕,那不公平。”
第67章 地裂
※一※
时辰尚未到黄昏,但滚滚黑云占据了整个天空,与四面的海际相接,把这座孤岛连同周围目力可及之处的海面一齐兜住。
天阴如夜,海风怒号,好像要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然后不好的消息当真传来——上官肆投缳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