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逢春敲着他的枪杆沉思:“这伙人是干什么的?想得我脑仁疼。”
季舒流虽然发着烧,却感觉自己头脑异常清明。他客客气气地请老和尚暂避,然后捡起一段树枝在雪地上画出英雄镇、平安寺、万松谷和桃花镇的位置,说道:“除去那些随从不算,现在我们一共知道四个人。一个有洁癖的贵人,一个传信的怪人,一个调查真相的文士,还有一个挟持铁蛋的疯子。
“大前天下午,洁癖贵人带领随从投宿于平安寺,平安寺就在英雄镇旁;当日傍晚,传信怪人出现在英雄镇街头,要求乞丐小虫子往桃花镇送一封信,被铁蛋打断;当日深夜,或者前天清晨,有人来到平安寺,将洁癖贵人一行屠尽。那封信,恐怕就是召集凶手的关键。”
说到这里,季舒流将树枝点在英雄镇和桃花镇之间的万松谷,无声地看了秦颂风一眼。就在前天上午,艾秀才夫妻在这附近目睹一个重伤逃命之人被杀,算来,此人很可能便是洁癖贵人一行中的一个;而追杀逃命者、灭口艾夫人、重伤潘子云的两个蒙面人,或许也正是平安寺这场惨案的真凶。
在鲁逢春面前,季舒流略过这一段不谈,继续道:“前天下午,文士出现在平安寺盘问线索;傍晚,文士又去英雄镇街头四处打探那个传信怪人的踪迹,铁蛋出面作了证。
“最后便是昨天早上,疯子声称铁蛋的证言不实,上门寻仇,所以——当时文士在调查洁癖贵人的死因,最终认为传信怪人就是凶手之一;而疯子和传信怪人是同伙。”
鲁逢春双手一拍:“这下明白了。”
秦颂风道:“鲁帮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现在能想到几个追查的路数。第一,小虫子最后没去送那封信,但传信怪人恐怕还找了别人,他找的是谁,信上写的是什么,送给谁了;第二,传信怪人让小虫子把信压在桃花镇三月楼附近的大石头底下,这个三月楼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第三,此地死了不只一个人,尸体是被谁收走的,收到哪去了。”
鲁逢春将枪杆狠狠一敲地面:“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三※
季舒流奔波半日,病情加重,半夜里冷得抱住秦颂风不肯松手,终于自知不妥,乖乖缩在被窝里休息了几天,潘子云那边只让秦颂风抽空照应。
几天之后,鲁逢春将他查到的消息全数告知。
帮忙送信的人最先被找到,那是另一个街头小乞儿,不识字,而且生性老实,收了银子便跑到桃花镇,将信压在说好的位置,并未追究取信的人是谁。现在那封信自然早已消失不见。
三月楼并无异常,但闻晨家的小杏从桃花镇打听出另一桩事:艾秀才夫妻遇袭那天上午,曾有一个衣着破旧、谈吐却像文士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桃花镇,悄悄打听镇上一位“王四公子”的行踪;中年男子的形貌与铁蛋遇到的那名文士吻合。
王四公子最近在桃花镇是个名人,没人知道他的来路,只知道他总是带着三名护卫,排场很大,经常叫两三个姑娘一起过夜,据传甚是“威猛”。
起初,众人都以为王四公子便是那恰好也带着三名护卫的洁癖贵人,但很快发现错了。一来王四公子的相好都说他为人粗疏绝无洁癖,二来洁癖贵人在平安寺被杀当夜,王四公子还和护卫们一同在青楼宿娼,春宵苦短,次日中午才依依惜别。
但当鲁逢春的手下设法从黑水湖底打捞出挟持铁蛋的疯子的尸体,闻晨认出此人就是王四公子的护卫之一。
所以,疯子是王四公子的人,那么杀害洁癖贵人的幕后真凶也是王四公子无疑。可王四公子和洁癖贵人之间究竟有何过节,又有何渊源,为什么都带着三名护卫呢?
闻晨对王四公子颇多贬低:“姓王的没来过我家,但是我在别人家遇见过几次。这人骨子里有股戾气,喜欢让小姑娘一边陪酒,一边给他讲武林高手大杀特杀、威震江湖的故事。”
季秦二人听闻此言,才想起自己也见过这死去的疯子。
——在桃花镇的一家大酒楼上。王四公子带着三名护卫喝酒寻欢,嫌弃燕山派已故掌门元磊行侠仗义的故事太“窝囊”,嚷着换点别的。季舒流当时觉得刺耳,还很是生气。
现在季舒流改生自己的气了。他很后悔没有投毒毒死那一行人。
※四※
一日日接近年节,潘子云始终不醒,鲁逢春那边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他没能查出王四公子和文士后来的去向,连平安寺的尸体也没人知晓被运往何方。
萧玖和孙呈秀便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萧玖静静地看完潘子云写的《妇人心》,又听秦颂风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的表情僵硬,甚至有些可怕,浓黑的瞳仁凝视着秦颂风道:“这些人全都是天罚派的。我也是天罚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