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经纪人多说,这两年,裴西已经存了不大不小的一笔钱,做好了随时随地离开陈巽的准备。
陈巽却没有如她的意,一直没有抛弃她。不仅如此,还给她买房子,配车,大把的资源通通砸在她身上,甚至连贴身保镖,助理这种都给了她。而且陈巽正值壮年,不少女人企图靠近陈巽,陈巽都一一拒绝了。
裴西有些想不通,这种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获得的宠爱让她非常惶恐,甚至,她还一度怀疑过陈巽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特殊的癖好,陈巽再一次让她失望了,他在床第间技术很好,温柔缱绻让人愉快满足。
偶尔有一瞬间,裴西觉得自己碰到了真爱。
真爱的消逝也在一瞬间,裴西在商场逛街的时候碰到了正牌陈夫人。李若曼气质卓绝,往专柜门口一站,一向以高贵气派闻名的jimmychoo都被压了下去。店长急忙起身迎接,领着她来了新品区,给她挑了双合适的鞋,单膝跪在她身侧,一边说着谄媚奉承的话,一边给她脱鞋。想当初,裴西第一次来这家店,店长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遇见李若曼之前,她在心里无数次勾勒过陈夫人的模样,见过面之后,她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只有这样子的人才配得上陈巽。裴西一时间说不上什么情绪,有内疚,有羡慕和好奇,更多的还是自卑,连鞋都不想再试,只想灰溜溜地逃跑。
就在她即将要把想法变成实践的时候,她听到李若曼对店长说,“就这双了,还有那位小姐脚边的那些,我也要了。”
店长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两个人应该没什么交集,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怎么会在鞋子这种事情上“争风吃醋”。她还是保持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好的。不过有一双没有您的码了。”
李若曼递上银行卡,“哦,不用,她试的那些拿她的码。刷我的卡就行。”
李若曼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露出标准的微笑,“裴小姐,你好,我是你的粉丝。”
“你……你好你好。”裴西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声音更是打着颤。
“那我先走了。”李若曼拿上店员递过来的购物袋,“裴小姐,再见。”
裴西连谢谢都忘了说,傻傻的挥了挥手,说了再见。裴西没有再逛,拿着一手的购物袋回了公寓。
电视机的画面停在新闻频道,陈巽早已坐在沙发上,听到门响,眼神从报纸上移开了一秒。
裴西又愣在了玄关处,心想这两个人气质还真挺像的。陈巽看她久久不动,折了报纸,“怎么不动?”
“我今天逛街碰到了陈……李女士。”裴西不知道怎么称呼她,指了指脚边的鞋盒,“这些都是她送给我的。还说是我的粉丝。”
“哦。”陈巽端起咖啡杯,“别太开心了,她唯一的偶像是尼采。而且从来不关注娱乐圈。”
“那你呢?”裴西当然不会天真到真的认为李若曼是她的粉丝,她只是想看看陈巽的反应。
“我吗?博尔赫斯还不错。tevoyadarmisoledad,mioscuridad,micorazonestáconhambre;heintentadoutilizarlaconfusion,elpeligro,nolesorprenderá.”
标准的西班牙语,丝毫没有让人觉得做作,也没有人会觉得他在卖弄什么。就算有人真的这么觉得了,裴西知道陈巽也并不在意。
气氛像是一下子冷下来。
这首诗像一把钝刀,慢慢地把玄关和沙发隔成了两个世界,而他的声音仿佛经历过漫长的旅行,历经多年,才到达裴西的耳朵里,凌迟着她的鼓膜。
裴西仓皇而逃,“我去做饭了。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没关系。”
裴西开始恶补文化知识,有事没事抱着书看。经纪人看她的架势,以为她要复学。
“杨姐,你知道博尔赫斯是谁吗?”
“跑步的?牙买加那个。”
“你说的是博尔特。”裴西垂下头,“算了。”
“你想干嘛?重新考大学?”经纪人灵光一闪,“你不会想当陈总的学妹吧,人家可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碍于陈巽的身份,经纪人在外面从来不直呼其名。
“没有。”裴西轻轻合上博尔赫斯的诗集,“但是有机会的话,想去看看。”
她最后半句话说得很轻,经纪人没太听清,“那就好。依我看啊,你也不用想太多了,陈总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经纪人又附在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而且我听说,陈夫人不能生孩子。”
裴西不能理解把生孩子作为婚姻筹码的中年男女,不过经纪人有句话说得很对,陈巽的事不是她能插手的,尤其是家事。上次是个例外,在此之前,她从没有听陈巽聊过任何关于他父母家人的事。
他们做尽最亲密的事,却不提彼此最亲密的人。
陈巽参加完一个酒局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他今天没有去裴西那里,回到了属于他和李若曼的房子。
这套房子是李若曼的哥哥参加一个房地产项目开发时专门留的,当做新生礼物送给他未来的外甥。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装潢设计都是专门从国外请回来的设计师设计的,一点儿也没让这对新婚夫妇操心。
陈巽的父母都是老师,家庭关系和睦温馨,陈巽被教得很好,人如其名,对长辈谦让恭顺。然后他考上了京州政法大学,遇见了李若曼,两人顺利交往。交往的时候,李若曼隐瞒了自己父母都是京州高官的事实,也隐瞒了哥哥是上市公司的老板。
一直到谈婚论嫁,李若曼带着陈巽见了父母,陈巽在那时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名门望族,以及名门望族的目中无人。
一顿饭吃下来,陈巽冷着脸感受着李若曼父母对自己不留痕迹的不屑一顾。但秉着良好的教养,陈巽什么都没有反驳,当然,也什么都没有附和。
陈巽无法接受上流贵族的傲慢,当天晚上回去以后就和李若曼提了分手。对方没有同意,不断哀求陈巽,陈巽不为所动。他自诩读书人,清高有风骨,绝不容许有人践踏他的尊严。但是李若曼是什么人,二十一世纪的贵族,当代公主,她想要什么东西,怎么会得不到。她用自杀换来了父母的妥协,也换来了陈巽的回心转意。
陈巽守在李若曼的病床前,用手握住她的手,抵着自己的额头,守了整整一夜。他看着她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她能醒过来,我甘愿做任何事。从没有人怀疑过陈巽在那一刻的真心,他自己也觉得是对李若曼的爱战胜了他的自尊。
婚后的生活没有按他期望的那样发展,李若曼的自杀依然没有改变其父母的态度,一直到他走马上任东洲市市委书记。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从京州来到东洲的那天,上飞机之前,李若曼的父亲对他展露的第一个笑容,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陈,若曼,有时间多回来看看爸爸妈妈。”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陈巽面前以父母自居,看着他们花白的头发,陈巽突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陈巽是被渴醒的,也不知道是几点,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都不怎么舒服,开门去餐厅喝了两杯水才觉得畅快了一点。
李若曼推门进来,看到餐厅灯光大亮,“还没睡?”
“嗯。”陈巽觉得解释起来似乎有些麻烦,随口应到。